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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其海教授:天台佛學 第四章 中韓天台宗關系研究 一、天台思想的准備時期——發正接受《法華經》和觀音信仰  

一、天台思想的准備時期
 
中韓天台宗關系研究

  天台宗是創於陳、隋之間的中國佛教第一個宗派,至今已近千余年。在這一千多年的歷史中,它與韓國的僧人發生著種種關系:從發正接受《法華經》和觀音信仰;玄光從師天台宗二祖慧思學習“法華發樂行”;波若、玄光從師天台宗創始人智凱學習“止觀”;谛觀返天台教典使天台宗復興,並著《四教儀》而留名佛教史;義通成為天台宗十六祖,留下著述《寶雲振祖集》;直到義天傳山家教觀,構成了中韓天台宗的關系史。

一、天台思想的准備時期——發正接受《法華經》和觀音信仰
  天台宗依《法華經》立宗,故別稱法華宗。天台宗既受到知識分子、士大夫等上層社會的偏愛,又受到農夫、村婦、市井商賈等下層社會歡迎。在上層社會的流傳情況,正如南懷瑾先生在《禅宗與道家》一書中指出的那樣:“自陳、隋之際開始,經歷唐、宋、元、明、清千余年來,凡知識分子,士大夫及愛好形而上學的人士,無不從事天台‘止觀’。如唐代的名士梁肅、白居易,宋代的王安石、蘇東坡、陸放翁等,以及宋明的理學大儒們,無不從天台‘止觀’功夫打過滾來,直到清代的龔自珍仍如此。”在下層社會,天台宗流傳更為廣泛,民間的“家家念彌陀,戶戶有觀音”便是真實的寫照。
  為什麼會產生上述境況呢?根本原因在於它以《法華經》立宗。自姚秦弘始八年(406)鸠摩羅什譯出《法華經》後,在佛界引起強烈反響,人們視它為大乘諸經中的“經王”,是佛陀的最後唯囑,是開示佛懷的究竟之說。南北朝時,研究《法華經》已成為一門專門的學問,研究者竟達七十余家,有的人“搜研皓首”,“不知老之將至”。再加上智凱以其深遠的獨到見解,通過天台三部(《法華玄義》、《法華文句》、《摩诃止觀》)對《法華經》作了淋漓盡致的發揮,創立了“一念三千”、“一心三觀”、“三谛圓融”等一系列富有思辨哲理的理論命題,所以天台宗深為知識分子、士大夫等上流社會所鐘愛。
  天台宗在下層民眾中廣為流傳的原因在於觀音信仰。《法華經》卷七裡的《觀世音普門品》,就是專宣揚觀世音的。它把觀世音描述為大慈大悲、救苦救難而又法力無邊。信奉者遇難時,只要念觀世音的法號,如被推入火炕,則火炕變成池;跌入大海,則波浪不能沒;從山峰上跌下,則日月虛空住;如被殺頭,則刀刃段段壞。信奉者祈求觀音,則求男得男,求女得女,求財發財。觀世音的這種神格與法力,自然受欲求不得的下層民眾的普遍信仰。按天台宗對《法華經》的解釋,法華二十八品中,以第二《方便品》、第十四《安樂行品》、第十六《如來壽量品》、第二十五《觀世音普門品》等四品最為重要。《方便品》是跡門的眼目,《如來壽量品》是本門的精要,《安樂行品》是法華修行的規范,《觀世音普門品》是化他無究的應用。根據天台宗如此看法,《觀世音普門品》成了《法華經》的歸宿,因為“眼目”亦好,“精要”亦好,最後都要落實到“應用”。所以智凱專門作《觀世音普門品義疏》兩卷、《觀世音菩薩普門品玄義》(簡稱《觀音玄義》)兩卷、《請觀世音菩薩消伏毒害陀羅尼經疏》一卷。智凱在《觀音玄義》裡還提出了頗有影響的天台性惡說:“闡提不斷性惡”、“佛不斷性惡”,把佛與眾生放在完全平等的地位上,只要難修善,闡提亦能成佛。這無疑又為信仰者多開了一盞綠燈,多添了一分希望。
  從以上的簡要分析可以看出,天台宗的兩大基本特征是法華思想和觀音信仰,反過來,接受了法華思想和觀音信仰,亦就為傳播天台宗提供了可能。中韓兩國天台宗的關系史就是從這裡開始的,韓國的發正接受思想和觀音信仰成為中韓天台宗關系的開端。
  在天台思想的准備時期,古代韓國入華求法的請益僧,是百濟的發正。有關發正的生平事跡資料極少,今只見於《觀世音應驗記》。
  在《觀世音應驗記·補遺》中有以下兩段文字:
  在沙門發正者,百濟人也。梁天監中,負笈西渡,尋師學道,頗解義趣,亦明精進。在梁三十余年,不能頓忘桑梓,還歸本土。發正自道,聞他說,越州界山有觀世音堵室,故往觀之。欜椽爛近,而堵牆獨存。雲尚有二道人,相邀入山。一人欲誦《華嚴經》,一人欲誦《法華經》。各據一谷,築作堵室。其誦《華嚴》者,月內可畢。心疑其伴得幾,就往候之。曾無一卷。其人語曰:“期已將近,糧食欲絕,置及期至竟之。若不能念誦一部,正可誦《觀世音經》也。”便還其室。於是此人心自悲痛,宿因鈍根,乃至心誦讀,晝夜非懈,谙得半。後數日,其人復來省焉。此人以實告之。其人語曰:“我已誦《華嚴》矣。奈何如此觀世音之物,況經兩三日而不谙乎?我若捨汝而去,則負所邀;若待汝竟,糧食欲盡。即於三日不竟,理不得相待耳。將以明復來省矣,其勉勉。”此人至到悲痛,倍前至心誦念,才得竟畢,明旦,其人來省,語曰:“如此觀世音之物,尚不能誦,無可奈何。我將捨汝而去也。”此人跪曰:“昨暮才得竟了。”於是其人大喜,欲以相試,乃坐床誦之,四十卷經,一無遺落。次復此人上床誦之,始得發聲,即於空中雨中種花,花溢滿室,香聞遍谷,氣氲滿天,不可勝計,於是誦《華嚴》者即下地叩頭,頭面流血,忏悔謝過。事畢欲別去。此人止曰:“常有一老翁我食,子可少待。”而久久不來,終別而去。此人須汲水如井間,老人擔食,番伏於草下。此人怪而問曰:我伴適來,望得共食,有何事異,竄伏不?”翁答:“彼人者輕我若此,豈忍見乎?”於是始知觀世音菩薩。即四體投地,禮拜甚至。須臾仰視,便失所在。此人所觀堵牆,至今猶存。沙門法正親所見焉。
  從這段記載,我們可以知道:其一,發正來華請益的時間是梁武帝天監(502-520)初年,根據在華三十年推算,他大約於梁中大通(529-546)回百濟。其二,蕭梁時期江南浙東一帶已經弘傳《法華經》和流行觀音信仰,因為文中記載的就是發生在浙東越州(今紹興)的事。其三,從法華師對《法華經》及《以世音普門品》的看法,以及觀世音應化的老翁對華嚴師的不相容態度,曲折的反映出當時浙東的佛教已有派別門戶之見。其四,《觀世音應驗記》對此事的記載明顯地有貶華嚴揚法華的傾向,而且那麼詳細地把它發正連在一起,所以不難看出,發正入華所宗的即是《法華經》,並注重於觀音信仰。
  韓國的《法華經》傳播和觀音信仰流傳,即始於發正回國之後。這正說明了發正是傳播《法華嚴》和觀音信仰的先驅,有《觀音應驗記工員·補遺》關於發正的一段文字中就記載著觀音信仰在百濟流傳的情況:
  即是隔海之事,加後聞見淺薄,如斯感應,實非窺見所迷。但杲雲:“後葉好事之人,其惑繼之。”自不量力,謹著二條,續之篇末。
  百濟武廣王遷都枳慕密地,新營精捨。以貞觀十三年歲次已亥十一月大雷雨,遂災。帝釋精捨、佛台、七級浮屠乃至廊房,一皆燒盡。塔下礎石中有種種七寶,亦有佛捨利置於水精瓶,又以銅作紙寫《金剛波若經》,貯以木漆涵。發礎石開視,悉皆燒盡。唯佛捨利瓶與《波若經》漆函如故。水精瓶內外徹見,蓋亦不動,而捨利悉無,不知所出。將瓶以歸大王,大王請法師發即忏悔,開瓶視之,佛捨利六個俱在瓶內。自外視之,六有悉見。於是大王及諸宮人倍加敬信。發即供養,更造寺貯焉。
  右一條,《觀世音普門品》:“火不能燒。”
  武廣王遷都,營造佛寺,由於雷電引發一場火宅,寺院、佛台、塔、廊房等都被化為灰燼,唯有捨利同外面的精瓶、《金剛波若經》同外面的漆函如故。武廣王把捨利和佛經能完好地保存下來的功勞歸於觀世音應驗,並引證了《觀世音普門品》裡的“火不能燒”的作答。
  從這段短短的文字記載中,我們可以了解到以下一些情況:
  第一,武廣王時代的百濟已有佛寺、佛塔,寺院有廊房環繞,塔基下放有七寶。
  第二,《金剛經》、《法華經》和《觀世音普門品》單行本已在社會流行,並得到王室的信奉。
  第三,觀世音信仰得到應驗,並被王室接受。
  從這個記載看,發正回國後的百濟確實盛傳《法華經》和流行觀音信仰,並被王室接受。這為天台宗日後在韓國的傳播打下了思想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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