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觀眾生品
一、概述
觀是菩薩的能觀之智,眾生是所觀之境。欲上求佛道,下化眾生,必先以妙觀察智觀察其生起的緣由。眾生,是眾緣和合而生,得以延續之意。從佛性上講,心、佛、眾生三無差別,但因被妄想塵勞覆蓋,不能明了,便有了差別。從“能所雙亡”來講,能觀之智和所觀之境都是了不可得的。因迷失有了差別,有差別,便有了能觀和所觀。
總結各家其意有二:
1、前品住不可思議菩薩,如神如化,自在神變,是因為通達契入諸法空性。但怎樣契入空性,並沒有盡言,故此品要我們觀眾生如幻如化,證得人空。行慈度生而無所度,體證法空。
2、前二品歎大褒圓,使凡夫小乘心慕神往大乘,故起心要上求佛而下化生,但此品遍說眾生是空,打破他們以為有眾生可度,以眾生為眾生的觀念。
為便於有緣仁者能提綱挈領的全面把握,今將太虛大師對此品的綱目抄錄於後,以供參閱:分:一、理觀;二、事證;
一、理觀:①如幻非有觀——空觀。②慈悲喜捨觀——假觀。③依住根本觀——中觀。
二、事證:①天女散花。②求天女相。③捨利弗和天女問答。
此品觀眾生,下品觀佛,再入不二法門,步步深入,層層推進,事理圓湛,真大智獨運匠心。
二、觀眾生如幻如化
爾時文殊師利問維摩诘言:“菩薩雲何觀於眾生?”維摩诘言:“譬如幻師,見所幻人,菩薩觀眾生為若此,如智者見水中月;如鏡中見其面像;如熱時焰;如呼聲響;如空中雲;如水聚沫;如水上泡;如芭蕉堅;如電久住;如第五天;如第六陰;如第七情;如十三入;如十九界;菩薩觀眾生為若此。
在第六品中維摩诘藉大段文字讓捨利弗等人捨小向大,即捨棄住於涅槃的小樂,而應向不可思議的解脫大菩薩們那樣,上求佛道下化眾生。從迦葉的贊歎聲中可以表現出不光小乘根性的聲聞,就連生活在欲界的天子們也欣樂大法了。
這就必然引發出大智文殊菩薩代各位的發問:要學菩薩,或菩薩們應怎樣看待眾生呢?
其意有二:1、若以為有眾生可見,即落凡夫的著見;
2、若以無有眾生,則落於偏空的斷滅見。
在這種二難的情況下我們應如何理入呢?這文殊菩薩在此起了微妙的承上啟下的作用:
1、知凡夫和二乘的思想困惑,故明知故問。
2、助大士步步深入法海,直至不二法門,一默如雷處,嘎然而至。
大士一口氣說出十四個比喻,來顯示眾生是四大五蘊緣聚相續而成,並沒有自主和主宰能力,如幻如化。幻師示現的人是一種類似魔術一般的假象,沒有真實。水中月、鏡中像、熱時炎、回音、空中雲、水沫、水泡、芭蕉桿、電、蘊、情,十三入,都是從現象到精神本質虛幻的東西。這些直觀形象,生動的比喻,當下使我們領受到生命的苦、空、無常、無我。故應以“空、無相、無作”來觀眾生。以“空”觀眾生得空解脫,以“無相”觀眾生得無相解脫,以“無作”觀眾生得無作解脫,三種俱得,便入三解脫門。
如無色界色,如焦谷芽,如須陀洹身見,如阿那含入胎,如阿羅漢三毒,如得忍菩薩貪嗔毀禁,如佛煩惱習,如盲者見色,如入滅盡定出入息跡,如空中鳥跡,如石女兒,如化人煩惱,如夢所見已寤,如滅度者受身,如無煙之火,菩薩觀眾生為若此。
從“無色界色”至“如滅度者受身”,共15句,以比喻令觀眾生是沒有的,從而,從假入空觀。無色界沒有“色”,這是佛法常識;
三界:1、欲界。2、色界。3、無色界。——有無色界色——非有(是假)種子沒有受到燒烤,條件成熟,才會發芽。燒焦的種子是不會發芽的。
須陀洹是證預流果的聖人,即入聖人之流,斷了三界的八十八使見惑,哪裡還會有身見。阿那含是三果聖人,意為不來,即不再來受生,怎麼還會來入胎呢?阿羅漢是四果聖人,哪裡還會有凡夫的貪、恚、癡三毒呢?菩薩證無生法忍不會毀禁,佛是大覺圓滿者,沒有凡夫的一絲一毫的煩惱習氣。瞎子不能看到顏色,入滅盡定的修道者沒有出入息。鳥過空無痕,石女兒無子,幻化的人沒有煩惱,等等,都是沒有的事,菩薩觀煩惱的芸芸眾生,緣聚則有,緣散皆無。故不落有無二邊,行之以中道。
三、慈悲喜捨觀
文殊師利言:“若菩薩作是觀者,雲何行慈?”
大智文殊師利代眾請法啟問真心可鑒。其問有三義:
1、大士教觀眾生是眾緣合成本無自性,發明般若,顯示大智,但眾生是空,菩薩如何以慈心度眾生?以此問誘發無上真慈。即不落空、有二邊的中道觀。
2、以上用各種比喻,顯示無眾生相是大智,以下回答慈、悲、喜、捨以免落入“空”之斷見,應空、悲雙運。意在:雖觀眾生是空,但菩薩不捨眾生,不能因觀其空而不度生。
3、真慈是無緣大慈,但也不離有緣。文殊以此問誘發大士對慈、悲、喜、捨的闡述,不但巧妙,而且理路契扣入微,顯示助佛弘化的菩薩精神。
維摩诘言:“菩薩作是觀己,自念我當為眾生說如斯法,是即真實真慈也。行寂滅慈,無所生故;行不熱慈,無煩惱故;行等之慈,等三世故;行無诤慈,無所起故;行不二慈,內外不合故;行不壞慈,畢竟盡故;行堅固慈,心無毀故;行清淨慈,諸法性淨故;行無邊慈,如虛空故;行阿羅漢慈,破結賊故;行菩薩慈,安眾生故;行如來慈,得如相故;行佛之慈,覺眾生故;行自然慈,無因得故;行菩提慈,等一味故;行無等慈,斷諸愛故;行大悲慈,導以大乘故;行無厭慈,觀空無我故;行法施慈,無遺惜故;行持戒慈,化毀禁故;行忍辱慈,護彼我故;行精進慈,負荷眾生故;行禅定慈,不受味故;行智慧慈,無不知時故;行方便慈,一切示現故;行無隱慈,直心清淨故;行深心慈,無雜行故;行無狂慈,不虛假故;行安樂慈,令得佛樂故;菩薩之慈,為若此也。”
眾生以苦為樂,以無常為常,以無我為我,常住生死,迷於熱惱之中,菩薩使眾生悟於實相,這個實相即諸法空相,這是真正給眾生以慈心。眾生由此而得真實大樂。
羅什法師說:“真實慈觀諸法空,則是真實慧,真實慧中,生無緣慈,名為真慈。以慈為本,為人說真實法,亦名真慈。”慈又分三類:
1、是一類有情,但級有而情起,名有情緣慈;
2、說如斯法,緣法起故,名法緣慈;
3、與究竟樂,緣如起故,名無緣慈。
僧肇法師注中說:以此空心(觀眾生本空的心)而於空中行慈者,才叫無相真慈。如果有心於眾生而行慈者,這是“虛诳慈”。即有心得個“慈善”的美名而去行慈善事了,便是有欺诳在其中。不是真慈而是假慈了。
維摩回答文殊所問,先是總體回答,然後分別回答,共二十九句,來闡明慈悲的真理。第一句,寂滅是諸法的本真,也即無生,以無生法去教化眾生,就是行寂滅慈。前提是教化者必須了知諸法實相,才能行寂滅慈。寂滅慈又名無緣慈。佛教常常說無緣大慈,同體大悲就是從法界實相而立言的。有緣便有生滅,有取捨,有愛憎,無緣則貼合諸法的本來面目。
第二句在文言文中是倒裝句,即先說結果,後明原因,常見句應是:無煩惱故,行無熱慈。煩惱是因迷於愛見,沒有愛見,不生愛見,則煩惱之熱自消。即不以愛見之心去行慈,而是以平等、清淨的心去行慈,就叫行無熱慈。
第三句:從事相上講,分成過去、現在、未來;從自性上講,三世平等,如果能以慈心普被三世,則沒有三世的差別相。
第四句:爭競生於起心,“達境如空,內心不起”,人我等觀,才能行無爭慈。如果見法有所起,便起法執,於法相爭。彼此我存,便於人爭,是非生起。如果“彼我一虛,诤訟安起?”(羅什語)
第五句:六根是內,六塵是外,凡夫不得明了根塵自性本空,妄生分別,內外分離;如能夠體達根塵不二,內外一如,並以此來化導眾生便是行不二慈了。
第六句:因無緣真慈是從萬法本真而出,窮盡法界,所以真慈不壞,猶如虛空,能以此自修並教化眾生便是行不壞慈。因而折衷疏說:如果有一法未盡,此慈猶可壞,“以有法生心非真常體,無法當情,當體真常故”。
第七句:無緣真慈,猶如金剛子一般,永不壞滅,以此法化導眾生,便是行堅固慈。 第八句:法性本淨,沒有染污,無相大慈和法性一樣,以此體解清淨慈,並以此化導眾生便是行清淨慈。
第九句:祖語說:心融妙理虛空小,道契真如法界寬。心量廣大如虛空一樣,不滯於自我的天地,以無我、無畏的心來善待自己心行,也以此法化導眾生,便是“行無邊慈,如虛空故”。
第十句:阿羅漢是破賊之意,破“結賊”,“結”,就是困縛,困縛我們心性的貪嗔癡慢疑見因“慈”而解,所以經文中說“行阿羅漢慈,破結賊故”。
第十一句:菩薩以自我覺悟而不捨眾生為本懷,給眾生樂、拔眾生苦,皆從大慈大悲的本心所發,故而眾生得大安樂,得大安穩。反之,捨眾生,棄慈悲,則不名菩薩。
第十二句:如來即法界萬事萬物的本來面目,就是原來那個樣子,《金剛經》上所謂,即諸法如義,垂憐眾生,展示照朗以人生宇宙的本來面目,不落不滯於有無二邊,得真如實相,便是如來之慈。如來是一切佛悟入法界後的共名,例釋迦如來,藥師如來,等等;也是佛教表示宇宙本質的專用名詞,決非某一人一事之名。
第十三句:佛陀大慈而又大悲,視三界眾生迷昧真性,如癡如醉,不知出離,生起慈母一般的心,千方百計,種種比喻,種種方便勸誘返樸歸真,這就是經中所言:“行佛之慈,覺眾生故”。
第十四句:佛性人人本自具足,不假師成,所以不是由因而得。折衷疏所謂:“不由師悟,無因成就”。以此悟入,並化導眾生便可以叫做自然慈。
第十五句:人們常言“煩惱即菩提”,這可以說是大乘佛教老僧常談的話題了,但能如理如量來體悟的確很少。煩惱和菩提從體性上講是一,沒有二致,但從相上講表現確不同。猶如波即是水,水即是波,全波是水,全水是波一樣。但從事相上講,波是波,水是水。菩提覺悟之體本自平等,理自如如,不分怨親、沒有分別,故言:“行菩提慈,等一味故。”
第十六句:凡夫以愛見之心行慈,他人行慈便可以與之相等,但大乘菩薩行慈是“愛斷行慈”,其所行之慈無際無涯,凡俗所不能及,修學大法之人,不但要斷“愛結”,而且還要在斷除“愛結”之後“行慈”,並以此教導眾生,才符合大法之理。折衷疏語:“愛則於眾生等,斷諸愛見,無能等故”,而言“行無等慈,斷諸愛故”。
第十七句:就凡俗說,因對事對人,心中有人我之相,自我之執,做起事來便會有“疲厭”,感到很累;而菩薩法教人空掉人我之相,以絕對的、廣大的無我對待人事,即經中所言“空無我故”,才能行“無厭慈”。達到《金剛經》上四相俱空,度眾生而實無眾生得度的境界。
在我們日常生活行事中,尤其是講經說法的人、建寺立像的人,護法的人,心中很易生起疲厭,而後卻步,如果細究其心,無不與深有人我之相,得失之意有關,若能依菩薩無相行事之法來行事,其心量智慧,才可以說是:“龍象蹴踏,非驢所能”了。
第十八句到二十三是分別行六度慈。首先是行法施慈,法施不吝法財,將真理傾胸而說,以教化眾生。深知佛陀是覺悟真理者,而不是創造真理者,含生同一真性,不棄愚陋。無遺惜,就是毫不保留,“財施有竭,故有遺惜,法施無竭,故無遺惜”(《折衷疏》語)。其次是說禅定,小乘人得禅,即生耽滯,菩薩不貪禅味,是為了出定行慈的原因。外離六塵,內攝六根,即是禅定。不受味,就是色聲香味之味,以點帶面,以一當十,統指六根不動,清寂不染。再次,以大智慧知眾生種種根性,羅漢、菩薩所證之境,所得之果,故言:“無不知時”,如果“行未滿而求果,名不知時”(羅什注)。其余幾類和六度其他內容相近,以六度理解文意即可,恕不贅述。
以上三十種慈,可以高度概括為:生緣、法緣、無緣三種,以此三慈普度一切,菩薩化生之道,不外乎是這些。
四、闡示三心
1、悲心:
文殊師利又問:“何謂為悲?”答曰:“菩薩所作功德,皆與一切眾生共之。”
以上文殊代為有緣眾生啟問什麼是慈心,如何行慈,維摩總說分說闡明如何行慈,盡言窮理,但菩薩是慈、悲、喜、捨四德俱足,僅慈不能表全四德,故而,繼續啟問其他三心。通常講慈能與樂,悲能撥苦,但在此,當文殊問什麼是悲的時候維摩诘卻回答:和所有眾生共同分享所做功德是悲。這從另一側面反應出菩薩的精神風貌;即,不但能撥眾生之苦,而且所有功德成就和眾生一起分享,不捨眾生,不悭自我,普皆回向的大乘菩薩風貌。同時,也正說明菩薩以眾生為淨土、福田,同體大悲的精神。猶如慈心之母,慈心之父,有好吃好用的不會忘記兒女一般。又僧肇注說:菩薩心哀眾生生死長夜之苦,不計自身疲勞得失,所積功德,願給與所有眾生,“先人後己,大悲之行”。
2、喜心:
何謂為喜?答曰:有所饒益,歡喜無悔!
接著文殊又問,什麼是菩薩的喜心呢?維摩诘回答說,菩薩自己得到法利和眾生同歡,歡喜自己和眾生俱得法之喜悅,而且“唯喜而無悔”才是真正的喜心。而俗世之人,已有他無則喜,他無己有則樂;己得他失則喜,他得己失則妒,和菩薩的思想境界形成天壤之差別。
3、捨心:
所謂為捨?答曰:所作福佑,無所希望。
給與他人為捨,捨有二種,一者圖報,二者不圖報。凡夫不明實相,迷於名利,心量狹小,捨後圖報;菩薩明了實相,量等虛空,捨不圖報。所以,羅什法師注說:“若能不望功德之報,捨之報也!”
五、如何對待生死
文殊師利又問:“生死有畏菩薩,當何所依?”維摩诘言:“菩薩於生死畏中,當依如來功德之力。”
菩薩不捨眾生,必然以各種方便深入眾生之中,就出現對生死有畏懼的問題,該如何解決、看待“生死問題”呢?如果說不畏生死,便“脫體”沒有依存,怎樣才能“永處生死”“不以為畏”呢?這是大智文殊代眾生所設問的生死大事。維摩诘回答:對於死有畏懼的菩薩應依靠如來的功德之力。功德力有二:其一是外力,即諸佛菩薩“冥熏加被”的外緣熏習,能使學佛發心的弟子,及初發心的菩薩“棲心佛境”,則怖畏自除。其二是內力,即自性功德之力。由於廣修一切功德,功德力大於生死,便沒有恐懼了。凡夫貪財、色、名、利,這是普遍的人類現象,但當生命將盡之時,他更貪生怕死。由此看來最大的恐懼是生死。佛弟子不但要看破生死,而且要不畏生死,那麼,念佛功德之力,念自功德之力,便是我們戰勝病魔、死魔的法寶。
文殊師利又問:“菩薩欲依如來功德之力,當於何住?”答曰:“菩薩欲依如來功德之力者,當住度脫一切眾生。”
這一切文殊問,維摩答,是從理上層層深入的,所以不能因為文字的分段、阻隔而影響文意,反復依文思考是很有必要的。如來同體大慈,同體大悲,以眾生為福田為道場,所以,欲依如來功德,就必須在發大願行大力度眾生中完成,“以度生為事”,若能如此,“則契合佛心,佛必加被故。”
又問:“欲度眾生,當何所除?”答曰:“欲度眾生,除其煩惱。”
眾生之所以成其為眾生,是和煩惱分不開的,除其他眾多的煩惱之外,生死是最大的煩惱。所以,當文殊問,如果想度眾生,首先應消除什麼?回答是:擯除煩惱!煩惱有二:其一是內在的煩惱,即貪、嗔、癡、慢、疑、見之類;其二是外在的煩惱,名、色、財、食、睡等。眾生有二,其一是胎、卵、濕、化之類,宇宙眾生依止而住;其二是自性眾生,即色、受、想、行、識五蘊眾生。能拔除他們的煩惱,使其由迷而悟、從沈而升,棄惡向善就是度眾生;能使自心自性安然平和,息滅貪嗔之火就是度自性眾生。此二依次第講,先自度後度他。若其不然,自己“煩惱未除,辄俗度生,則自他俱溺,破舟拯溺”,又如之何?
又問:“欲除煩惱,當何所行?”答曰:“當行正念。”
煩惱是被迷情所惑的結果,迷情生於邪念,即不正確,不合乎佛法之理的思想,所以,想消除煩惱,方法就是正念,正確憶念法理。“初觀之時,見理未明,心不住理,要須念力,然後得觀也。念以不忘為用,故得存而觀焉!”(道生法師注)如此猶如披鉀上陣,入群邪之中也可突圍而出。尤其是後世末法,不失正念,又不遠離塵世,於塵勞中利生,於日用中體現佛法是最切實可行的。合抱之木,發於毫端,彌天大善大惡始於一念,故“念”在修行中非常重要,禅宗祖師所謂:“不怕念起,就怕覺遲”。
又問:“雲何行於正念?”答曰:“當行不生不滅。”
怎樣才能守住正念呢?從根本意義上講凡所起念皆是妄念,真正的正念是清清寂寂一塵不染的,也即不生不滅的,即和法界冥合的。
又問:“何法不生,何法不滅?”答曰:“不善不生,善法不滅。”
看到這段經文,我們自然會想到,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淨其意,是諸佛教。其用意在於,菩薩雖然明了,法界真如一法不立,一塵不染,但不可和世法相違,即不可破壞世間法的建立,包括世間的倫理道德,以維持它的存在。如果為了顯示真如,說善法也是幻滅的,其結果是,不但不能顯示真如,反而斷送了眾生的善根,故言善法不滅。
這也是行菩薩道的要津,在於申明不捨眾生,不捨善心善事,是度生的方便,集積資糧的必由之路 。
綜上所述,形成三個層面:
1、從根本處講,善惡以人而立,實無所謂生與滅,性體空寂。
2、已生惡令斷,末生惡令不生。已生善令增長,末生善令生。此四正勤實是止惡向善的無上法寶,是向上向善的下手處,也是不住於空,不守於寂,不生斷滅見的菩薩學處。
3、善惡的關系。正念是明理之始,所以,必須止惡從善。
以上六次诘問,意在窮盡修行用心的根本。下文接著闡明兩捨(善惡)以明宗趣,逆尋其根本。
又問:“善不善孰為本?”答曰:“身為本。”
我們的五蘊之身雖然是如夢如幻,是假,但它卻是善與不善的根源之所在。如沒有人的身命,便無所謂善惡,善惡依人而立,故此可以說人即是善惡的載體,也是坐標和分水嶺。
善不善性空,隨眾生的身為標本,而建立起善與不善的分界,而起善與不善的惑業。所以,折衷疏說:身是萬善之本,眾惡之源。佛魔之懷胎,福過之基礎。如此對身體的認知不偏不移,在實際用功辦道時,處理心身關系時,針對主客關系時,才能圓滿。常見一些學人,安貧過了頭,將新衣剪破以表清貧;有病不吃藥打針,以表道心 之堅。這實在是對佛法理解不夠全面的極端表現。
又問:“身孰為本?”答曰:“貪欲為本。”
在此,“貪欲“不只是指眾生今生今世心身對內情外物的迷戀,更主要是指生命之所以生生不已,是由無明的總根生發出“行“,又由行生發出“識“,於是識又緣“處“,即外部的塵境,對境起心,忽發愛欲之心,復又成身。
羅什法師注說:由於“欲著情深“,所以“廣生結業“,再以愛水浸泡,所以受生。故此,在眾多的結縛中,專門舉出貪欲。
僧肇法師說:愛,是投生的根本,並能生長出很多的困縛。如此以來生生不己,心身永無出期。
——身是貪欲的載體,心是愛欲的淵數。心是生身的根本,身是生心滅心的田地。
又問:“貪欲孰為本?”答曰:“虛妄分別為本。”
法,即萬事萬物的規律,真理或人生宇宙的本體,是沒有好壞善惡的,好壞善惡都是從人心的得失,判斷出來的。這種分判有非常大的主觀局限性。就好比一種客觀存在的事物,在有的人眼中,是很美的,在有的人眼中,就不美。這種心的尺度,因人心的多種因素而現出差異。這種好壞美丑善惡的觀念,在一個個體或群體的心理一旦形成,便成了一種無形的標准。至此,本無標准的“法“便有了標准。也正因為如此,眾生就會對與自已心性相應的人和事,生起愛取之心。如僧肇法師所說:“美惡即形,則貪欲是生也“。
——貪欲,是苦的根本,認清這一點,淡一分對名利的執取,便得一分解脫,少一分煩惱。若能徹底放下心身,則徹底獲得生命的解放。
又問:“虛妄分別孰為本?”答曰:“顛倒想為本。”
在生命之初,客觀世界本無好壞之分,人事也本無善惡可言。因為眾生迷昧不覺,在無常中求常,在無我中求我,在苦中求樂,在空中求有,以虛妄的“主觀“執取虛妄的“客觀“。這在智者看來,實在是闖入了生命的誤區。故此,佛在《四十二章經》中說:“欲生於汝意,意以思想生“。由此可知,眾生對事物的貪欲,是由不明人生和宇宙的真相,虛妄分別而生。
又問:“顛倒夢想孰為本?”答曰:“無住為本。”又問:“無住孰為本?”答曰:“無住則無本。”文殊師利從無住本,立一切法。
一切事物及事物的規律,都在於因緣所生,“當其末起,莫知所寄“,即當事物還沒有生發的時候,其體性等於零,有和無,住和無住也更是談不上。在此要強調指出的是,雖然談不上有和無,但它卻是有無之本。只所以說眾生“顛倒夢想“其原因就在於不悟實相。有人常用雞生蛋還是蛋生雞作為統一又對立的哲學難題,其實不論是先有蛋,還是先有雞,在眾多的因緣,沒有必然的或偶然的形成的時候,都是空,無論誰先誰後。
人心如水,靜則能映照萬物,動則迷昧不清。無知和情愛,如狂風吹水,波湧浪卷,沒有一刻停住。於是乎,住境生心,心則有住。心有所住,則迷於外物,真心的無住之體不得現前。因和無住的本真相違,雖家產萬般,權利名位,此心不得片刻安寧。故禅者要我們放下,要我們無住,其目的是要我們安住於無住之本真相。眾生只知道改善外部環境以求適心,鮮於究心明心和淨心。結果,心被物化,又被物拘,適得其反。現實生活中諸如此類者,不勝枚舉。
文殊是智慧的化身,徹悟諸法底源,從眾緣末生處入手,顯示給我們諸法的實相。“立一切法“,正因為人生宇宙的實相是無住的,所以才從無而有,有而不妨真如的無住,即所謂住而不住,無住而住。
《金剛經》上說:不應住色聲香味觸法生心,應生無所住心。若心有住,則為非住。即是這個道理。如果學人能夠明了,並在生活中能拿得起放得下,其解脫有望。
六、天女散花
時維摩诘室,有一天女,見諸天人聞所說法,便現其身,即以天花,散諸菩薩大弟子上。花至諸菩薩,即皆墮落,至大弟子,便著不墮。
天女,即諸天人之女,位居八地。也可以說天女就是法身大士,常助維摩诘弘化大乘不可思議之道。現為凡俗肉眼不能看到的宅神,和維摩同處一室,現在看到大眾雲集,大法之至理漸明,聽聞說法,共沾法喜,故現身散花,以引發事理之至論。
花為何落在諸大菩薩身上,落而不住?為什麼落在各位羅漢們身上便會沾住?這不得不引起到會各位的議論和思考。表面看來這是天女的神通所致,其實正顯菩薩們證了無分別智,心念不動,不住一塵,不染一法;羅漢們見花而起淨穢分別,花便住而不落。天女借此“毀賤小乘,顯揚大道“(羅什注),是用事實折服小乘固執偏見的有力證據。
一般學人見此神通,應作三個層面的思維:
1、悟理必至實際理地,才能圓明諸法的對立和統一。
2、事必賴以實修,方知真實不虛。自利果證不退,利他運用自如。
3、至此事理一如,不因事廢理,也不因理廢事,才是維摩手段。
一切弟子神力去花,不能令去。
維摩丈室雖然只有一丈見方,但卻是論法辦道,通遍大千的神秘所在。說小只容一人修道,說大可納大千。羅漢們至此,天女見之,和維摩诘理事秘唱,以“共為影響,發明勝致“(羅什注)。其一,將由著花之事,以辯大小之殊。其二,借神力去花,花不能去,以辯淨穢。其三,借去花以分結習。
因為按照佛制出家眾是不可以香花塗身的,所以捨利弗說不如法,以表明沒有貪愛。但因為境界所拘,此時此刻恰犯了此地無銀三百兩的錯誤,而各位羅漢們自已並不知曉。本已是錯,再著力去花,是錯上加錯。而各位菩薩則 不然,一任其花去留,不落空有。可分三重開解:
1、一般凡夫根塵終日分別判斷,以貪住於事物的美好和真實,落在有的一邊。
2、聲聞們終日持律嚴身,以破執有,但一不小心反又著空。
3、唯有菩薩不落在空有二邊,內心如如不動,歸心中道,任運自在。
天女此舉,不但是歎大褒圓達到極致,而且將引發一出出激烈的辯論。
爾時天問捨利弗:“何故去花?”答曰:“此花不如法,是以去之。”天曰:“勿謂此花,為不如法。所以者何,是花無所分別,仁者自生分別耳。
天女明知故問,追問捨利弗為什麼花落在身上去不掉,而仁者又為什麼要著力去花?捨利弗只有依照佛制比丘如實回答。但是馬上引出法身大士的反诘:花是沒有分別的。仁者自生分別,如果有過患的話,過患在仁者而不在花。墮與不墮花還是花,花從緣生,無所謂如法與不如法。依此來論如法與不如法是仁者自生分別的錯誤。同時,天女散花是均等的供養,也沒有不平等的分別心,如此而論,過錯還是在仁者自已。正如《六祖壇經》上所說: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心動。若果斷了一切煩惱,了悟諸法本空,煩惱即菩提,生死即涅槃,不分別有,不分別無,具足無分別智,就是如法了。至此,菩薩的境界不言而喻了。
若於佛法出家,有所分別,為不如法,若無分別,是則如法。觀諸菩薩,花不著者,已斷一切分別想故。
佛法是愈病的良藥,佛說種種法,為治種種心,若無種種病,又何需總總法.凡夫二乘不悟實相,著相而求,心中分別一一法,總不能悟入諸法實相。如果心無分別,會歸實相才為如法。而二乘們誤將“著花“為不如法,所以想盡力去花,卻犯了欲解反缰的錯誤。菩薩們因為心無所著,不計其花落與不落,沒有得失,其花反而不著,實在是顯現了佛法的解脫相。至此,究竟誰更如法便不昭自明了。故僧肇法師說:“如法不如法,在心不在花“。
譬如人畏時,非人得其便。如是弟子,畏生死故,色聲香味觸得其便。已離畏者,一切五欲無能為也。
在這時天女打了一個比喻,她說就象人在恐懼的時候,因為心中對所面的外境有分別,心中空虛,天魔外道便乘機而入。如果內心無恐,外邪便不能侵。羅什法師說,有一個羅剎,化現成一匹馬,有一個士大夫騎在馬上心中毫不懷疑。走到半路,馬問士夫,這個馬好不好?士夫拔刀當空一揮問,我這把刀鋒利不鋒利?羅剎知其心正一路上沒有機會,也不便加害。如果不是心念端正,便會保不住性命。
小心眾生,不悟生死本空,怕生死如怕牢獄。不知諸法唯心所現,真心被色聲等六塵所蒙弊擾亂;菩薩則不然,常處在五欲之中,與眾生和光同塵,而不被五欲所誘惑。---“若人轉物,即同如來“就是這個道理。
結習未盡,花著身耳。結習盡者,花不著也。”
羅什法師說,凡夫二乘有二種習氣:1、世間習氣;2、出世間習氣,即愛佛功德習氣。菩薩在得無生忍時,其它結習都盡,而未斷佛法愛習。故此,羅漢、菩薩習氣的有和無各有含義。此正如<<地持論>>所言:菩薩斷惑習都盡,而智習不都盡。結習也可以通俗的理解為煩惱和習氣,分為三界內和三界外。界內是見思二惑,界外是塵沙無明。小乘人界內結習已盡,而界外結習未盡,故此花著身;菩薩內外結習皆盡,故花不著身。又有論說:法身菩薩雖有結習,以氣淨故,習氣不起。折衷疏說,結習在此是指二乘的法執,不是指見思二惑,因為二乘見思二惑已經全斷了。
總之,香花是不是著身,在於心的淨與不淨。心淨花不蓍,心染花著。生身在世,且不論修行,處在五濁惡世,能夠不同流合污,已經是出水芙蓉了。
七、天女論解脫
捨利弗言:“天至此室,其已如久?”答曰:“我止此室,如耆年解脫。”
耆年,指捨利弗。解脫,指無為解脫。捨利弗聽了天女的一番議論,想探明天女來了有多久,學了多少東西,有如此的智慧辯才。沒料想天女回答,就象長老得解脫一樣,沒有來去,沒有方所,沒有時間.即法身是沒有性相,不受時空的制約。因此意回答得單刀直入,直指本真,捨利弗沒有理會,反而又問——
捨利弗言:“止此久耶?”天曰:“耆年解脫,亦何如久?”捨利弗默然不答
捨利弗此問有二種含義:
1、從事上講,捨利弗大智第一,是已經得解脫的長老,他聽天女這樣講,便以為天女和他一樣,在維摩丈室住了很久。
2、從理上講,得了解脫,便離一切相,即已經很久了吧,在此專指小乘的個人解脫。
沒有想到此問又被天女反诘:真性解脫有什麼遠近呢!?你以久遠來問豈不是錯上加錯了嗎?
天曰:“如何耆舊大智而默?”答曰:“解脫者無所言說,故吾於是不知所雲。”天曰:“言說文字皆解脫相。所以者何?解脫者不內不外,不在兩間。文字亦不內不外,不在兩間。是故,捨利弗,無離文字,說解脫也。所以者何?一切諸法是解脫相。”
天女至此緊追不捨,捨利弗說也錯,不說也錯,困於兩難之境,想了想也只有說:解脫是離開言說的,所以我開口即錯,我還說什麼呢?顯然易見,捨利弗拘泥於文字,怕文字壞了解脫之境,故轉不過身來。有言:不立文字,是從體上講的。又言:不離文字,是從用上講的。不捨文字,但也不住文字才是正確的。僧肇法師說:捨利弗不能“語默齊致,觸物無礙“,所以天女才以語言文字都是解脫相來開示。因為真正的解脫是沒有內外的,也不在二個中間。文字是明理的,其本身也是一法,表示著真空妙有的道理,理自平等,無二無別,不必頭上安頭,相外求法,以為在諸法之外還能得到一個絕好的解脫。古德說:“真無俗不顯,俗無真不立。真俗非一非異,中道自然現“,就是這個道理。
捨利弗言:“不復以離YIN怒癡為解脫乎?”天曰:“佛為增上慢人,說YIN怒癡為解脫耳!若無增上慢者,佛說YIN怒癡性即是解脫。”
在以上的對辯中捨利弗答和不答都墮在負處,現在捨利弗大膽诘問:天女,是不是不遠離YIN怒癡就是解脫?言外之意是修不修都一樣。因為二乘人通過修道證無為解脫,聽了以上天女的說法理會錯了,所以才這樣問。
佛講經時說,勸戒學人離文字相,離三毒才是解脫,現在你天女即然說不離文字相是解脫,誠然不離三毒也是解脫了?捨利弗以佛所說來诘難天女,置天女於困境。
增上慢,是七種慢之一。未悟言悟,未證言證,“賤生死,尊已道,謂增上慢人“(僧肇注)。佛為那些有我慢心的眾生說,離三毒證解脫。大心眾生不畏生死,不以已道為尊,在平常中悟道,以平常心生活,從諸法之相中,體悟諸法之性。佛則為說:貪嗔癡三毒當體性空,與菩提和解脫無二無別,在此紅塵熱惱的眾生界,除此別無解脫。除此而另尋解脫是增上慢人的做法。禅者所謂:六根門頭,頭頭是道。二乘人雖沒有結慢,然而畏懼生死,崇尚涅槃,把生死和涅槃打成兩截,猶有增上慢的跡象在。故折衷疏言:“若果實證實悟,則煩惱即菩提,何必離三毒求解脫乎?如婆須密女之YIN無厭足王之怒,勝熱婆羅門之癡,即其事也“.
捨利弗言:“善哉善哉!天女,汝何所得,以何為證,辯乃如是?!”天曰:“我無得無證,故辯如是。所以者何?若有得有證者,則於佛法為增上慢。”
捨利弗經過幾番辯論,從內心深處感到天女實在是辯才無礙,他認為天女在維摩丈室證得了要法大法,所以才這樣發問。天女出其意外的回答:我無得無證,才有這樣的辯才,如果我以為自已有得有證,便被法所拘,心性被染污,還談什麼解脫呢?公式如下:有得必有失,有證必有沒證之法;大乘之道,無得無證,故:無所不得,無所不證。從此生辯,故無所不辯。諸法之本體是性空無為的,說自已有證有得早與大道相乖。天女在此將論辯推向極處,言語道斷,心行處滅,以指示捨利弗當下承當。
捨利弗問天:“汝於三乘,為何志求?”天曰:“以聲聞法化眾生故,我為聲聞。以因緣法化眾生故,我為辟支佛.以大悲法化眾生故,我為大乘。
至此捨利弗因境界所限,依然不知天女道法之深淺,還問說既然這樣您在三乘佛法中立志求證那一種呢?天女說:如果眾生的根性適合修四谛法,我就示證聲聞法;如果眾生應以辟支佛身得度,我就現辟支佛身,為他們說十二因緣法;
如果眾生應以菩薩身得度的,我就現菩薩身為他們說六度萬行。法無定法,應化無方,哪能只站在一個角度看問題,用一種辦法來度人呢?
捨利弗,如人入瞻葡林,唯嗅瞻葡,不嗅余香。如是若入此室,但聞佛功德之香,不樂聞聲聞,辟支佛功德香也.
瞻萄,是古印度一種最香的黃花之類,瞻萄林,是眾多的香花叢。人一入此香花之林,因其香濃郁而不會再聞到其它的花香。在此天女將維摩丈室巧妙的比作瞻萄香林,意為淨名之室,不雜二乘之香。我天女也是志在大乘,其意為四:唯有大乘是我志求,不樂小法。2、唯大乘使我欣喜。3、不聞小法,所以也不樂小法。4、淨名之室,只說大乘,不說小乘。到這裡來的各位也只樂於大乘,不樂小乘,以此類推,我的志向便顯而易見了。
捨利弗,其有釋梵四天王,諸天龍神等,入此室者,聞斯上人講說正法,皆樂佛功德之香,發心而出。
諸天鬼神等,暫時到淨名丈室,聽聞大乘法要,受大乘法水的澆灌,尚且能發起大乘之心,更何況是法身大士的天女。所以下文說:
捨利弗吾至此室,十有二年,初不聞說聲聞辟支佛法,但聞菩薩大慈大悲,不可思議,諸佛之法。
大乘佛法都可以說是不可思議之法。在上文問什麼時侯到此室,引發議論。天女意欲從思想深處,清除捨利弗等的狹劣思想,看來答非所問,是虛答,實則抓住了根本。現在又從正面回答,我到這裡已經十二年了,意在十二年來,所聽所聞的全是大乘不可思議之法,精一不雜。就是在十二年前剛來的時侯,也沒有聽到其它雜小之法。十二年,也有三點用意:
1、從事上講實在是住了十二年,所聞都是不可思議的大乘佛法。
2、從理上講暗示不可思議,無生無滅的十二因緣。從用上講,意為早在佛陀最初成道,在鹿野苑度五比丘,天女就在此當侍者了。
八、常現不思議事
捨利弗,此室常現八未曾有難得之法。何等為八?此室常以金色光照,晝夜無異。不以日月所照為明,是為一未曾有難得之法。此室入者,不為諸垢之所惱也。是為二未曾有難得之法。此室常有釋梵四天王,及他方諸菩薩來會不絕,是為三未曾有難得之法。此室常說六波羅密,不退轉法,是為四未曾有難得之法。此室常作天人第一之樂,弦出無量法化之聲,是為五未曾有難得之法。此室有四大藏,眾寶積滿,周窮濟乏,求得無盡,是為六未曾有難得之法。此室釋迦牟尼佛,阿彌陀佛,阿閦佛,寶德、寶炎、寶月、寶嚴、難勝、師子響、一切利成,如是等十方無量諸佛。是上人念時,即皆為來,廣說諸佛秘要法藏,說已還去,是為七未曾有難得之法。此室一切諸天,嚴飾宮殿,諸佛淨土,皆於中現,是為八未曾有,難得之法。捨利弗,此室常現八未曾有難得之法,誰有見斯不思議事,而復樂於聲聞法乎?
說到此,天女為了使捨利弗們真切的領受到大乘佛法的不可思議,列出維摩丈室八種難得之法,讓其起信。第一難得之法:丈室中常常金光明照,不必借用日月的光芒,而且比日月的光照更為明亮。日月會受到時空的局限,而真體常照之光,只有日月之長,而無日月之短。折衷疏說:“室表真如法性,金色光照,表真體常照,法性即智性,輝天鑒地,耀古騰今“。第二難得之法:真如理體從來清淨,不染一法,所以入了此室的人,如入常寂光中一樣,也沒有污垢和煩惱。正如折衷疏所說:“表真體離圬“。羅什法師說,“其室清淨,無逆氣惡神,垢緣絕,故不生也。“僧肇法師說:“入此室者,煩惱自息“。
總結以上二難,可以看出丈室外有金光照耀,內則罪垢消滅,實是難得清淨之處。
第三難得之法:釋梵等,是天人類。他方菩薩等,是聖人類。從現象講,他們常常共處一室,此事難得希有。從理體上講,正表凡聖平等,同會於寂光真境。
第四難得之法:六度是因,四不退轉是果。如果從真如體性上講,可以說只能是因果同時,凡聖當體不二。也可以說,六度表真如離蔽,心地無悭,即是施。心地無染,即是戒。此三、四二難,正表:既有諸上善人聚會之緣,又有唯演大乘之法。真正是正法大法所在之室。
第五難得之法:天人之樂已經遠非人間能比,更何況是天上第一樂。這些歌樂流淌的是“無量法化之聲“,正表自性萬德,普遍和融,克諧不背,觸處全彰。所以所發音聲無非法音。
第六難得之法:從世間的貧富上講,維摩诘是大富長者,資財無缺。從出世功德來講,證得常樂我淨四種功德寶藏,用之不盡,取之不竭,故能遍散珍寶,普濟無窮。五、六是法施和財施並用,法則常奏法樂,財則周給無窮。
第七難得之法:諸佛皆來,正表法身冥會。猶如一室有千燈,光光相映,同為一體。這是維摩隨心而念的靈妙之境,唯心淨土,自性彌陀。諸佛來而不來,不來而來,遍周法界。
第八難得之法:因為正報的清淨而感生依報的莊嚴。光明淨土,猶如方寸大小一塊金剛石,數十裡內,石壁的表面,所有形形色色的事物,都被照得透明。維摩丈室的純淨明亮正象金剛石一樣。
捨利弗,此室常有八未曾有難得之法,誰有見斯不思議事,而復樂於聲聞法乎?!
以事實表明大乘佛法的不可思議和殊勝,勸進棄小向大,不可固步自封。以總結此段全文。
九、捨利弗诘問天女
捨利弗言:“汝何以不轉女身?”天曰:“我從十二年來,求女人相了不可得,當何所轉?譬如幻師,化作幻女,若有人問,何以不轉女身,是人為正問否?”捨利弗言:“不也,幻無定相,當何所轉?”天曰:“一切諸法,亦復如是,無有定相.雲何乃問不轉女身?”
天女你既然講得如此天花亂墮,我服了你了,可你為什麼還是女身呢?為什麼不能自在的轉成男身呢?在捨利弗眼中,天女是女的,他不能透過現象明了天女的本質,即她法身大士的身份,這必然要受到天女的棒喝。果不其然,天女說:我十二年來求女人相了不可得,怎麼在你捨利弗的眼裡,我還需要轉成男身呢?言外之意,男女相有差別,但性自平等。捨利弗你真俗不二不能圓融,未見法性,被現象所迷,不知男女的本性,反而問我為什麼不轉成男身,這真是迷得太深了。不但女相是幻,一切事物都如幻如化。應該一悟百悟,勢如破竹。天女不但能說到而且能做到,請看下文:
即時天女以神通力,變捨利弗令如天女。天自化如捨利弗,而問言:“何以不轉女身?”捨利弗以天女相而答言:“我今不知何轉而變為女身。”天曰:“捨利弗,若能轉此女身,則一切女人也當能轉。如捨利弗非女而現女身。一切女人亦復如是。雖現女身,而非女也。是故佛說一切諸法非男非女。”時天女還攝神力,捨利弗身還復如故。天問捨利弗:“女身色相今何所在?”捨利弗言:“女身色相,無在無不在。”天曰:“一切諸法亦復如是,無在無不在。夫無在無不在者,佛所說也。”
神通廣大的天女,她雖然有能力將自已轉化成男身,但她為了生動形象的教育捨利弗,她反而將自已變成男人,將捨利弗變成女人意為我不但能將女轉男,而且還能轉男成女。因為男女和其它事物一樣如幻如化,沒有定法。捨利弗在如是理,如是事面前,終於由男女相對諸法的體性有所體悟。
天台湛然法師說:天女是八地以上的菩薩,八地以上的菩薩,能以眾生身為自已的身體。
珠師說:男女身上其所現有多種。凡夫由於業力,所以現出有男相女相,菩薩由自已的願力現男女相,或者由幻師,或者由畫師,幻畫出男女相,或者由(藝術家)雕刻鑄造出男女諸相。現在所顯現的,是由神通所變現的男女相。“捨利弗分別我執雖斷,而俱生我執全存。以有我執,故被天女以神力轉為女身。天女自亡身相,故得神通游戲“,轉捨利弗為女,轉自為男。
無在無不在,這句話是佛所說的。為什麼這樣說呢?因為諸法本無自性,遷流不息,終歸磨滅,所以說“無在“。但是,另一方面,現前諸法,住於法位,所以又說,“無不在“。“以無在,故不落有邊,以無不在,故不落無邊,非有非無,正顯是道義“。如此甚深的道理,妙契法身,是佛親口說的。
十、三世如幻
捨利弗問天:“汝於此沒,當生何所?”天曰:“佛化所生,吾如彼生。”曰:“佛化所生,非沒生也。”天曰:“眾生猶然,無沒生也。”
捨利弗見天女三業清淨無礙,實在是難值難遇,便將自已更大更新的疑問提出來,請天女給解答:既然女相無定,那麼,你是從何所生,將來又何去 呢?天女回答說,不是現在沒了以後還有一個所在,而是當下如幻如化,三世也是假名安立,不要以為在此死以後,還別有一個所在.眾生者也是眾緣所生,生而不生。
十一、菩提無得失
捨利弗問天:“久如當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天曰:“如捨利弗還為凡夫,我乃當成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捨利弗言:“我作凡夫,無有是處。”天曰:“我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亦無是處。”所以者何?菩提無住處。是故無有得者。捨利弗言:“今諸佛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已得當得如恆河沙,皆謂何乎?”天曰:“皆以世俗文字數故,說有三世,非謂菩提有去來今。”天曰:“捨利弗,汝得阿羅漢道耶?”曰:“無所得故而得。”天曰:“諸佛菩薩亦復如是,無所得故而得。”
捨利弗也實在不簡單,所問問題逐漸深入。既然沒有眾生,那麼,還有沒有菩提?這實在是一個大膽的提問。捨利弗已證羅漢果位,斷惑證真,當然不會退為凡夫。天女以此告訴捨利弗,沒有菩提可證。羅什法師注說:菩提之道,言忘慮絕,自無住處,誰得之也?但捨利弗還是不服,又反問:現在、過去、未來已經有無數無量的人成佛,我請問你,他們也沒有菩提可證嗎?羅什法師說:“菩提性空,故超於三世,菩提即空,則無得佛,無得佛故,亦無菩提“。現在說菩提非三世,但不說菩提空。因為“法身菩提,則非三世,應身成道,有去來今“。這也正如你須菩提證羅漢果一樣,是“無所得故而得“的。——菩提絕四句,超百非,不可論,也不可說。也不可說得與無得,如能如此悟入,超出絕對,即是悟道。
十二、維摩總結
爾時,維摩诘謂捨利弗,是天女已曾供養九十二億諸佛,已能游戲菩薩神通,所願具足,得無生忍,住不退轉,以本願故,隨意能現,教化眾生。
經過一番論辯,修道中很多至關重要的問題被證明。這時維摩诘才表明了天女的真實身份。如此一來,捨利弗理盡詞窮就顯得非常客觀了。又可以使我們沒有到會聞法的人,對天女和捨利弗同生敬仰之心,以通過重人而達到重法的目的。在這裡先表明其因,再彰其現在的德行。任運成就,無功用行,名為游戲,也就其神通智慧,贊歎本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