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剛經》宗要釋論
漢譯佛典中,若論歷來持誦者最多、感應最為昭著者,當首推《金剛經》。尤其從達摩門下五祖、六祖盛倡以來,隨禅宗之風靡四海,讀誦此經者益加普遍。不僅佛門弟子受持者無算,即文士淑女、村夫農婦,乃至外道旁門,供養書寫持誦者亦不在少數。其在中國社會的影響,實有過於道家老子之《道德經》,可稱佛家之五千文。古人謂“東國首重般若”,更詳切點,應該說“東國首重《金剛般若》”。
此經屬大乘般若經系,為《大般若經》之第九會。前後凡有六譯,以鸠摩羅什譯本流傳最廣。其文字雖不足五千,義蘊實可總攝《大般若》洋洋六百卷。諸經教中,最能全面開示大乘正旨,剖露佛法心髓,最能體現釋迦牟尼說法之風格,而又最為言簡義赅者,實在無過於此經。然此經言句雖說不上古僻,義理卻甚為玄奧,歷來讀誦者多,解行者少,雖有多家注解,初學者讀後也往往難得其要。今特依個人研讀及講解之心得,將此經宗要略作鉤提解釋,以飨同好,以便初學。
釋經題
經題全稱《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又譯《金剛能斷般若波羅蜜經》、《佛說能斷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大般若經·能斷金剛分》。其“金剛般若波羅蜜”一語,標示全經主題,甚為醒豁。經中佛告須菩提,“是經名為金剛般若波羅蜜,以是名字,汝當奉持。”謂“金剛殷若波羅蜜”的名字,功德便已不可思議,應當看作真言,咒語一樣誦持。何以故?名以表德诠實,如提起一個熟人的名字,便馬上會想到他的長相、為人、才干等,顧名思義,明白了金剛般若波羅蜜的含義,也就明白了此經的大意和價值。
金剛,梵語跋資啰(Vajra),為世間最堅硬之物,即金剛石,能摧碎一切而不能為一切所破壞,亘古長存,歷劫不變,以喻般若。般若(梵Prajñā)意譯智慧,專指佛法所示與真實相符契的智慧;波羅蜜為梵文波羅蜜多(Pāramitā)音譯之略,意譯“到彼岸”、“度”,指抵達最終目的地,佛典中專指達到人生究竟歸宿——超越生死而達永恆安樂的涅槃彼岸。金剛般若波羅蜜,大體可用現代語言意譯如下:以像金剛石一樣無堅不摧的大智慧超越生死,達到永恆安樂的究竟歸宿,或雲:能度過生死之流而抵達永恆安樂歸宿處的大智慧。
經題中除“金剛”一詞外,余皆音譯,不如古譯之翻為“明度無極”、“智度無極”或“大智慧到彼岸”者,蓋以若用智、明、無極、度到彼岸譯般若、波羅蜜,易與中印世俗名義相混,不如音譯保留原義之准確。金剛般若波羅蜜,非世間各門學科的知識,非表現於處事待人上的聰明練達,非科學家對物質現象的發明揭示,非哲學家對世界模式之思辨構想,非宗教家對神性的內省體驗,甚至亦非佛教小乘聖者所證的涅槃智。總而言之,金剛般若非各種世間俗智,亦非出世間的偏空之智。世間俗智,不超“自心現量”,對宇宙人生的認識終如瞎子摸象,只見肢節而不見全體,其功用,至多不過能使人們眼前的生活過得舒適一些,做人處事順當一些,或通過修煉而活得略長些、健康些,乃至死後生天成神,但無力解決人存在的根本矛盾,不能給人指出離生老病死、獲永恆安樂的正確途徑;小乘聖者的出世間智,雖能使個人超出三界生死,但無力照破根本無明,獲得盡度眾生皆共成佛的大自在、大智慧。世俗智與小乘出世間智,皆非能斷滅一切無明黑暗故,不得名金剛般若。
金剛般若者,是一種由如實照見宇宙萬法體性、本來面目而盡知萬法性相力用因果本末等的無上智慧,是由徹底認識自己、開發自性最深潛能而顯發的大智慧。這種大智慧的圓滿徹證,便是生死問題的根本解決,永恆安樂及普度眾生皆共解脫的大自在之實現。質言之,金剛般若與自性真我、大涅槃、諸法實相,終歸為一體,諸法實相是金剛般若所照所證的理境,自性真我是能照能證諸法實相之體,大涅槃是自性真我所住之處,金剛般若是自性真我所具德用。以金剛般若了諸法實相,見真正自我,達涅槃彼岸,是佛陀最大的發明。此能了諸法實相、見真正自我、達涅槃彼岸的金剛般若,能破一切邪見,能滅一切無明,能斷一切煩惱妄執,能除一切生死苦惱,故喻為無堅不摧的金剛。此金剛般若,猶如仙人妙寶點石成金剛,能使眾生由凡而聖,由人而佛,從彼出生一切諸佛菩薩、菩提道果、神通妙用、福智莊嚴,故經論中尊之為“諸佛之母”。它可謂打開宇宙奧秘的總機關、解決文明根本問題的鑰匙,為世出世間最最珍貴的無價寶。
然此金剛般若,超越世俗智慧辯聰,如大火聚,四面不可入、不可觸,非如科學技術的物質成果可以供人取用,非語言文字所可表述,唯可由正道修行實踐而證得。金剛般若的修證,屬大乘菩薩六度行中的第六般若度,這一度被強調為其余五度的導首,《大般若經》有般若度如首如目、五度如足之喻,甚至說般若一度可總攝六度。《摩诃般若經》卷二三雲:
行般若波羅蜜時,一念中具足六波羅蜜。
說法時機
要將這超經驗、絕言思的金剛般若說示與人,殊非易事。釋迦牟尼佛從菩提樹下走向人間,說法數十年,即以說示金剛般若為本。然其說法,非如哲學家、講演家之立論樹宗,本無定法,如他在末後所說《無量義經》中所揭示:多年來種種說法,只是針對聽法者的根性,以種種方便解除其執著,一如禅門宗師“隨方解縛”的作略,因聽法者根性、執著不等,所說的法、說法的方式也各異。研讀佛經,首先應弄清佛說法所對的時、機,這對准確理解經義,窺見佛說法之本懷,是非常重要的。
此經開首,即明白記述佛說經時機。地點:捨衛國祗樹給孤獨園。據《僧伽羅剎所集經》載,佛於成道後第十四年居此說法,中國判教說一般認為般若系經是在說完《阿含》及大乘《方等》經後的十二年中所說。聽眾:常隨侍佛的一千二百五十大阿羅漢,由佛十大弟子中解空第一的須菩提長老請問發菩提心、修菩薩道時“降伏其心”的法要,釋尊隨問而答。須菩提等大阿羅漢,此前已證空性,出三界生死,回小向大,修學大乘,他們於大乘雖尚為初學,於證解空性,則為上根利器,故佛對他們說法,不須再如《阿含經》之辨析苦空無常,不須如龍樹《中論》等以理性推論性空,只是隨問作答,隨機破執,出言簡略而意蘊深闳。讀時不僅須解其言句,而且應於言句間見其師徒對答的機用,窺見佛心,把握宗要。
般若、方便不二為宗無相、無住生心為要
什麼是此經的宗要? 般若、方便不二,可謂此經之宗(基本宗旨),亦為六百卷《大般若經》的宗。般若即金剛般若,亦稱摩诃(大)般若,為與實相相應的大智慧,屬菩薩行六度中的第六度所修;方便,為梵文漚和(Upaya)或漚和俱捨羅(Upayakausalya)的意譯,意為權便、技巧,大乘佛典中專指度化、利樂眾生的方法技巧,為菩薩行六度中的施、戒、忍、進、定五度及四攝法等所修。阿底峽大師《菩提道燈論》雲:
除般若度外,施波羅蜜等,一切善資糧,佛說為方便。
般若修慧,方便修福,福慧二者莊嚴菩提道,有如車之二輪,鳥之雙翼,缺一不可。《瑜伽師地論》卷三六雲:
於福於智隨缺一種,決定不能證得無上正等菩提。
又,般若為修習方便的導首眼目,施等五度,若離了般若,以世間執著妄心修習,則都成了世間法,不成波羅蜜,至多只得人天小果,不能度到涅槃彼岸,《摩诃般若經》卷十一謂施等五度若離了般若度,“如盲無導,不能趣道”。般若度貫串於五度之中,始稱波羅蜜。另一方面,般若也不可離開方便,若離方便,不深入世間以實際行動利樂、度化眾生,只顧自己解脫,一味厭苦觀空,縱得空智,亦屬片面之空,不離空執,因而也就不能徹法源底,破根本法執,顯發自性本具利樂眾生、莊嚴國土的妙用,不能得真正究竟的金剛般若。般若為體,方便為用,用不離體,體不離用,體用不二,才是大乘般若智,才是自心佛性。《菩提道燈論》雲:
般若離方便,方便離般若,俱說為系縛,故二不應離。
以般若正智為導修六度萬行,在度化眾生的方便行中圓滿福慧,趨向佛果,是六百卷《大般若經》的主旨。此經開示這一主旨,頗為典型。你看釋尊說經,並不空談般若,而是從發菩提心、誓願普度一切眾生談起,之後即說布施等行,其所說般若,為方便行中的般若,其所說方便,為與般若相應的方便,般若、方便密不可分,一體不二,充分體現出大乘道般若方便不二的精神。
般若、方便不二,即是見修不二、空有不二、體用不二。心與般若相應而修方便行,度化、利益眾生時,即是趨向佛果時,是為因果不二。般若方便不二、見修不二、空有不二、體用不二、因果不二,是為大乘中道正旨。達磨祖師入道“二門”’中的行入,尤其是“四行”中的第四“稱法行”——以與法性或實相相應的離執之心修六度萬行,正是此經等教典所示般若方便不二的大乘正道。
此經的精彩之處,更在於其所開示的觀修之要。無相、無住生心,大略可標為經中反復宣說的觀行訣要。無相,主要側重於般若,為證實相、得般若之要;無住生心,主要側重於方便,為以般若智修方便行之要,然此二要,亦並不二,本出一義,無住生心從無相義出,為無相義的實踐法要。《無量義經》雲:
無量義者,從一法生,其一法者,即無相也。
謂無相為佛所說種種法的宗本。傳為六祖作的《金剛經口訣》序總結此經以“無相為宗,無住為體,妙有為用”,可謂提綱挈領之說。
關於此二心要,以下從經中抽出四句要言作為綱宗,加以串釋。其中前兩句說無相,後兩旬說無住生心。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破相顯性,示實相無相,為此經說示實相真如的方便。相,(梵 1akṣaṇa),意為相狀,指心識對事物形相、狀態、性質等的分別。《楞伽經》解釋說:
相者,若處所、形相、色像等現,是名為相。
彼相者,眼識所照,名為色,耳鼻舌身意識所照,名為聲香味觸法,是名為相。
謂眼耳鼻舌身五感官對境所得的色聲香味觸五種感覺經驗,及意識所分別的“法塵”(概念),統稱為相。質言之,所謂相,指人通過感知器官所得的認識,這種認識由色聲香味觸法“六塵”組成。前五官所得色聲香味觸相,通常由第六意識所分別的“名”(名詞概念)表示,與名密不可分。《楞伽經》所說關於認識活動的“五法”中,分常人的認識為相、名、妄想(以名言表示眾相形成知覺)三者;“三自性”說謂相為依他起,名為遍計執。此經中的相,從其在前後文中的涵義而言,實際上包括了五法中的相、名、妄想及三自性中的依他起、遍計執二相。
相與名,在人們認為正確的認識中,是被公認為如實反映了客觀真實的,此經中佛卻偏偏要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虛即不實(非不依一定條件而生起存在的實在),妄即不真(非事物本來面目的直接呈現),為什麼?經中沒有像法相唯識學那樣從認識論、心理分析的角度詳加辨析,只是以“即非”、“是名”的金剛寶劍斬絕一切相。當場聽法的大阿羅漢們,當然不難領悟,在今天,除了個別在現代認識論、心理學上面很下過一番功夫的人,多數慣習科學實在論者,恐怕不易理解,非得從理論性分析講明理由不可。在《大般若》的其它經中,講相為虛妄的理由也很簡略,大體上有緣起無自性、假名、如幻夢等三點。今試就此三點,依《大智度論》等及法相唯識學的闡釋發揮,略加解釋。
1.緣起無自性故非真實
我人的認識,並非象鏡子映物一樣直接映現境相,而是處於一種主客體相互作用的緣起關系中的活動過程。佛典一般說根(感知器官)、塵(感知對象)、識(能分別的心識)三緣合集而生識,《楞伽經》謂“三緣和合,幻相方生”。六識中眼識的生起,起碼須依賴四種(眼根、色塵、光明、想見之意欲)乃至九種緣(條件)。名、相既依多緣而生,便無本有自性,非本然如是者,必非真實,具相對性、局限性、虛妄性。感知器官的構造及其感知的方式,由業力所決定,同一感知對象,因感知器官的不同,所得相便有異。如天空雲塊間陰陽電的擊蕩,由眼觀之則為閃電,由耳聞之則為雷聲,且雷聲還在閃電之後。同一種紅色,常人見為紅色,色盲人則見為黑紫等色。同一種陽光,在人眼中和貓頭鷹眼中的相狀肯定會大有不同。同一對象既然在不同的認識形式中現為不同的相,當知其相皆非本然真相。又,感知器官感知不到者,非必為無,如人眼視覺閥阈之外的紫外線、x光等,雖不可見,卻非無實體,見有為無,亦屬虛妄。關於感知經驗的主觀性、相對性、局限性,近現代各家哲學、心理學,幾乎無不承認,前蘇聯心理學說感覺經驗是客觀事物的主觀反映,實在論、批判的實在論等只承認人接受了來自外界的“感覺與料”,不承認感覺與料即是客觀真實。
2.假名故非真實
經中屢屢說:××即非××,是名××,意謂用名相表示,只是隨俗而設的方便,客觀境相的絕對真實相並非如名相所表示,但也不得不借用世人共認的名言來說示名相非真的道理。假者,假借、假托;假名,即借用人造的語言文字符號,表示由感知器官所得諸相。直接從境物上得來的感官經驗——相,已不真實,人造的具概括性、抽象性的名言符號,其非客觀真實,更不待言,如火的紅與紅旗的紅、蘋果的紅、人臉頰的紅,顯然有別,但統統被叫作紅。又從認識發生的過程看,心與境最初相接的第一剎那,只起直覺,尚無名言分別,待後一剎那起了名言分別時,其所分別的境物已滅,而意識卻誤認為名言所表即後一剎那境物的真相。名言雖非真實,是一種甚帶主觀性的符號而非境物自體,但為人們進行思維、交流思想的共用手段,佛亦不得不借用假名說法,而在說出後又隨即表明這是假名,以破除認假為真之執。
5.如幻夢故非真實
《大般若經》說諸相非真,常常用形象比喻,有幻夢等十喻,此經結尾偈中說了六喻: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有為法,指因緣所生法,即依一定條件而生起、存在,生滅無常的一切現象,亦即我人經驗世界中的一切。凡此一切,若仔細體味,莫不如夢幻泡影等,人生如夢,是古今中外無數文人志士詩文中經常流露的共同感觸。如夢者,夢中雖事事皆如真實,令人悲歡喜樂,而一旦醒來,便會發現並無實事,如諺雲:“做夢娶媳婦,空歡喜”。若究其實質,則夢境終歸為自己意識所變現的幻相。如幻者,幻指幻覺、幻境,印度古代盛行幻術,依符咒、藥力或念力,變現出某種幻相,如將一根手杖變為果樹,令人眼見此樹如真不異,待術力一滅,才識為手杖。如夢幻之喻,意謂我人所認以為真實的經驗世界,其實乃依業力,由自己心識所變現。
關於萬法唯心造的理由,唯識學通過分析認識的形成,說心境相觸而能起相、名分別時,心不能直接了別境物,必須由自己的根識變現出一個相似於外境的“影像塵”——亦名“親所緣緣”,自心再予以分別。所分別者已非境物本身,而是外境有關信息與自己根識作用而在自己心識中變出的影像,變而緣故,即非真實,故說夢幻,就像觀幻術者所見手杖變現的那株果樹,其實體並非是樹。近現代科學也發現了感覺經驗與被感知實物的不同,如眼所見不同顏色的光,光學發現其實體是不同波長的電磁震蕩。經中雲:
如來說一切諸相,即是非相。
非相,意謂人們所感知而執之為實的名相,並非絕對真實之相。
經中不但說六根對境所生色聲香味觸法相虛妄不實,而且廣說眾生執以為實的眾生相、凡夫相、世界相、我相、心相、善法相、福德相,及哲學思辨中的微塵相、一合相,乃至諸佛聖眾出世間法中的聖果相、佛身嚴好相、佛說法相、莊嚴佛土相、佛法相、無上菩提相、般若波羅蜜相等,皆悉非真不實,一一用“即非”、“是名”的金剛王寶劍揮盡殺絕,與後世禅門宗師“逢賊殺賊,逢佛殺佛”同一風格。
為何佛說眾生、凡夫、我、心等世間相非實?因此等相,皆因緣所生的有為法,如夢幻泡影露電,生滅無常,非如眾生所執為實為常。眾生所執為實常自主的我,只要如實鑒察,便不難發現並無我之實體可得,我的存在,無非為身心合集的活動過程,身心皆具非自主性,身有我所不欲的病苦衰老死亡,心有我自感愧恥的粗劣情欲,身心皆念念生滅變遷,不可常保。故經中說:
如來說有我者,即非有我,而凡夫之人以為有我。
以為有實常自我,只不過是凡夫的錯覺、妄執。
身心結構中最為重要的心識,更如猿猴躁動不停,如波浪起伏不已,終日逐境流轉,隨緣生滅,無有一念可以常住,故經雲:
如來說諸心皆為非心,是名為心。
非心,意謂心並非如人們所認為的那樣常一不變,為什麼經雲:
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
心是一種念頭不斷生滅起落的活動過程,過去了的念頭已永滅無蹤故不可得,現在的一念即生即滅故不可得,未來之念未生,至生時即為現在心,又即為過去心,故亦不可得。心念於過、現、未三世皆無實體可得,如六祖偈所雲:“本來無一物”,執為有物可得,像有個鑽石戒指常戴在手上不變不改一樣,純屬妄計。
個體眾生的自我之相既不可得,則大家共具的眾生相、凡夫相,亦屬假名。若究眾生、凡夫的本性,則與佛無異,只因迷執不覺,暫現為凡夫、眾生的生滅假相,一旦發心修行,轉迷為悟,即非眾生、凡夫。故經雲:
眾生眾生者,如來說即非眾生,是名眾生。
凡夫者,如來說即非凡夫,是名凡夫。
我人所面對的世界、山河大地,亘古恆在,似為客觀真實,其實與眾生一樣,也是生滅變遷的動態結構,人們對它的認識,始終不離自心變造的名相,所分別的其實始終是一個打有自心主觀烙印的經驗世界,如同夢幻泡影,故經雲:
如來說三千大千世界,即非世界,是名世界。
或曰:大千世界的實在性無可置疑,我們死了,世界依然存在,如前人雖死,我們後代見其所生活的世界依然存在。當知佛說“即非世界”,是指人們所執打有主觀心識烙印的經驗世界名相而言,此名相所表,並非絕對真實,若是絕對真實,便應無增無減,如此則科學對世界不應再有新的發現。我們若死,如心識滅,則我們個體的經驗世界,無疑亦隨之斷滅,如死後心識有延續,其所經驗的世界相,未必同於生前。無明生死之夢未醒,總執經驗世界相真實不虛,一旦覺醒而證實相,自見夢中所執為幻為空。
——<節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