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欽老和尚雲水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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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宗昂

一、初見廣老,再見挖寶

民國六十五年,第一次見到廣欽老和尚,當時老人家沒別的開示,只教我們好好念佛。同去的政大東方文化社同學,都覺得非常失望,傳說中老和尚是一位傳奇人物,可是見面竟覺平淡無奇。大家以為大老遠跑來,但這麼一句話打發,未免大失所望。同學中有一位素以博學多聞自居者說:‘一字不識的老和尚,能開示什麼嘛!'無知的我們,在心裡上也認為——沒錯,就像有眼的向沒眼的問路,當然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於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翌年,參加忏雲法師在台北念佛團打佛七,忏公非常敬重老和尚,於佛七圓滿後,浩浩蕩蕩七、八十人,上土城承天寺拜訪老和尚。當時,承天寺建築簡陋,只有幾棟寮房,沒有現在這麼輝煌壯麗。在老和尚的丈室,裡裡外外擠滿了老老少少,有專程來請益的,有好奇湊熱鬧的,有登山路過的。

老和尚一語不發地坐在禅椅上,俟忏雲法師進來,引領大眾行過大禮後,大家就地坐定。忏師與老和尚請安後,整個丈室就靜默下來。老和尚顯得精神愉悅,似乎非常高興。見大家默默無語,老和尚面對大眾說:‘你們打佛七挖寶,既然挖到寶,應該奉獻出來;來,道一句。'聽老和尚這麼一說,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就像是說,挖到寶的不是我,你們有那位挖到的?趕快拿出來,否則真沒面子!經過一陣眼目傳神後,平日談天說地、講經說法頭頭是道的我們,誰也拈不出一偈半偈來。

當大家面面相觑,默然無語,壓得有點坐立難安時,忽然一聲‘南無阿彌陀佛'從一位比丘尼口中迸出來。大家猛然回頭,將注意力投射到這位中年比丘尼身上,看看是何方神聖作此獅吼!瞬即將注意力又回到老和尚身上,想由老和尚這裡覓個消息!只見老和尚搖搖頭,指著前面一位小孩子說:‘這句,連三歲孩子也說得。'

接著,又恢復寧靜死寂的狀況,只見老和尚目光炯炯,似乎在探尋,到底誰把寶藏起來不肯示人,到底是誰?‘來!道一句,道一句。'老和尚似是身經百戰的老將,兵臨城下,在那兒叫陣。大家在老和尚凜冽眼光與堅決有力的鞭策聲下,噤若寒蟬,連呼吸都覺緊張。這才令我覺察到—這不是書生論戰,而是真刀實槍上陣,沒有真功夫真本事是上不了戰場的。

有位坐在前面的比丘,大概是被老和尚盯得渾身不自在,他搖動一下身子,揣摩一下,然後壓寶似地擠出一偈:‘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老和尚表情淡然,轉過來面對這位比丘說:‘我們關起門來說話,你不要以為這件衣服(指著自己身上所穿的出家衣服)可以隨便穿的,要真正穿得起這件衣服可不是容易的!'接著又是一陣寂靜,老和尚見大家拿不出像樣的貨色示人,一緩咄咄逼人的眼光,和顏悅色地說:‘古人打佛七,要在克期取證,若是到時候拿不出東西來,那不變成“打佛吃”了麼?(即打著念佛的招牌吃飯)'停一口氣,老和尚又說:‘打佛七,想挖寶,這是貪。來我這裡,又想挖點什麼走,這也是貪。'老和尚話未說完,底下有兩個人在那兒交頭接耳,意思是說:‘我們挖不到寶,老和尚要我們把寶奉獻出來,老和尚自己有寶,還要我們的,這不也是雙重的貪心嗎?'此話剛說完,老和尚似知若不知的,接著說:‘若是聽懂我所說的,擺在眼前的,他就拿得到;若是聽不懂的、不識貨的,就是雙手捧到跟前,他也得不到。'

老和尚此話未完,忽然有一位年輕人問道:‘老和尚,您有念珠嗎?'老和尚回說:‘沒有!'他見老和尚身上真的沒念珠,這出戲演不下去了,側見忏公手上拿著一串小念珠,正在那兒念著,於是箭頭指向忏雲法師問道:‘這位法師,您有念珠嗎?'‘有!'忏公堅決有力地回答。年輕人老大不客氣地說:‘請您把念珠給我!'忏公回說:‘我在念的不能給你,我要給你的,你不能丟掉。'‘念珠拿來!'年輕人手伸得直直地說道。話猶在耳邊,老和尚忽然指著年輕人說:‘你現在念的就是!'年輕人頓息驕傲之氣,默默無語。兩位法師出廣長舌,一個由空入有,一個由有轉空,配合無間,真令人贊歎!

二、眾生有病,法師亦病

大概是民國六十七年,聽說老和尚法體違和,有意撒手西歸,寺裡大眾非常難過,特地請名醫上山為老和尚把脈,老和尚不願勞師動眾,經過寺眾一再懇求,勉強答應讓醫生診斷。醫生畢恭畢敬地把脈後,臉上表情奇特,把了一次又一次,只見其仔細在那兒,似乎在細聽,又似在沉思;最後他說,老和尚脈搏與常人迥然不同,可是卻查不出什麼病。老和尚笑著,指著在地下胡跪的徒眾,向醫生說:‘他們都有病,順便給他們看看!'大家表情訝異地看老和尚,然後排遣那份凝重的憂心笑了出來。這似乎應了淨名經中,維摩居士所言:‘眾生有病,我亦有病!'據寺裡法師說:‘老和尚曾經說過,他老人家往生,當示現病相,娑婆世界太苦,怎堪蹉跎!'老和尚慈悲,連走時也要為眾生上一課。

風聞老和尚生病,上山請安、慰問的人絡繹不絕;忏雲法師及四眾弟子,也急忙上山‘請佛住世'。當我們見到老和尚時,只見他老一會兒咳嗽,一會兒吐,又不見吐出什麼東西來,有時又咳得一句話要分作好幾次講,而且身體隨著咳嗽,前後搖擺得很厲害。看到他老人家如此,大家心裡都有一些不忍。忏公及大眾一齊懇切地請老和尚慈悲,應以苦難眾生為念,多住世幾年;老和尚說他作不了主,他這個身軀如破舊的瓦房,即便勉強維持,台風一來也是經不起考驗的,不如早點走,換個鋼筋水泥之身再來,才可大弘法化。大家極力勸說,老和尚這一去一來,前後至少要二十年,這二十年人天沒有眼目,眾生失去依怙,還請老人家多留幾年。老和尚說他丹田無力,說話有氣無聲,無法應眾生所需,勉強留住也沒意思。大眾又說:‘老和尚住世,只要靜靜地坐著,無形中即可增長大家信心。'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最後午齋時間到了,老和尚依然說他作不了主。忏雲法師持午,於是決定在承天寺為老和尚舉辦‘消災延壽藥師佛七',為老人家暖壽,遂匆匆趕往齋堂。

大家懷著沉重不安的心情,正在齋堂用餐,沒多久,一位比丘尼很興奮地跑了進來,在忏公面前,迫不急待地說:‘忏公慈悲,老和尚答應不走了;還得請忏公來打佛七,不過老和尚說最好打阿彌陀七。'大家聽到這些話,都高興開朗起來,管它藥師七、彌陀七,只要老和尚想留,打什麼佛七都可以,頓時胃口大開,一掃方才郁郁不安的心緒,有的等不及,上樓看老和尚,只見他老人家悠游自在地在室外散步,這是忏公在承天寺打佛七的因緣,也是本人親近老和尚,探知老和尚生平的因緣。

三、清貧如洗,坎坷行旅

廣欽老和尚生於清光緒十八年(西元一八九二年)陰歷十月二十六日。原是福建漳洲惠安人,本姓吳,家裡赤貧如洗。三、四歲時,家裡為老大娶妻沒銀兩,將師賣到晉江泉州李氏人家。李家務農,在山坡上種些水果維生,日子勉強過得去。養父母由於膝下猶虛,待他如同己生。師幼時體弱多病,養父母憂心如焚,為保平安,依當時習俗,在養母娘家附近觀音亭許願,將師送與觀音菩薩當契子。此舉,為師與佛菩薩種下深緣厚願;而師亦本宿慧根,養母茹素,於七歲時,亦自願素食,不曾動搖。

一九○○年,師九歲,不幸,養母別世;過二年,養父也跟著走了。短短的時間,由於無常的摧折,師頓失依怙,舉目無親,幼弱無力,孤零零的一個人,不知如何歸趣?俟養父母喪事辦妥,遠門親戚遂為師安排到南洋謀生。先在店裡為人掃地、煮飯,做雜役傭工維持生活。年紀稍長,身體漸強,力氣較足,轉而與人結隊上山墾林伐木,雖然辛苦,賺錢較多,也較自由。一日,大家照往昔時間散工,正准備搭乘‘輕便推車'下山;師不知怎的,一直覺得這班車不安全,他直覺地警惕同事不要搭乘,大家急於回家,只當他是胡言亂語。沒料到,這部推車果然出事,翻落山谷,人皆以為奇。師雖在山上做苦力,依然我食我素;此事過後,同事都半開玩笑地勸他:‘你既然如此堅定地吃素,又能料事如神,何不回泉州老家修道去!'他們雖是戲言,可是,師卻如夢初醒,想起養父母正當壯年,說死就死,以後自己遲早要走上這條路,何必繞著圈子走路呢?於是束裝返鄉,決志出離。

四、弱冠出家,一心苦行

西元一九一一年,師二十歲,於泉州晉江城內承天禅寺剃度出家。承天禅寺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帝王殿宇,傳說該寺建於明英宗統年間(西元一四三六—一四四九年),距今約五百多年,占地十八萬坪。當時,有位勤王野心勃勃,見該址風水優越,地基廣大,妄圖依止風水成就帝王九五之業。可是殿中缺水,必須於一夜之間鑿井百口,否則帝業難成。勤王於是選擇良辰吉日,鸠工鑿井;一口一口拼命直鑿,只見水如泉湧,王心中暗喜,沒料到井成九十九口,群雞驚啼,晨曦抖露。勤王急得冷汗直流,只因一井未成,帝王之業瞬成泡影。驚歎之余,自知福德不足,遂將帝殿奉為禅林,命名為承天禅寺。

我們若有機緣到泉州承天禅寺參訪,可見直寫的寺名,上方加有‘敕賜'二字,字旁刻有龍紋襯托,中間寫底‘承天禅寺'格外醒目。我們無法從寺匾門額證實傳言真偽,但是,由此事可知該寺確實源遠流長,傳說頗富神秘色彩,而寺裡亦多古跡。該寺石鋪的古道旁,矗立兩塔,其一為傳說神奇的‘飛來塔',另一則與之高低相若形體劃一對峙而立。雖然表面看似相同,可是飛來塔常年清淨,一塵不染,另一則鳥糞滿柱,飛塵粉飾,不忍卒睹。進香者每每伫思良久,思不出所以然來。凡此古跡共有八處,另有‘月台倒影'、‘石龜食米'、‘獅子吐煙'、‘石梅花香'、‘一塵不染'、‘龍王井'、‘鹦哥吐霧'等奇觀活景,為世人所樂道,而這些傳聞,越傳越遠,越傳越神奇,至今,只堪懷古幽思,已無從查證。而不為傳說佳話所變者,唯是寺內宏偉之建築,寺內有禅堂、念佛堂、法堂、祖堂、客堂,寬敞軒偉,計有六大幢房,大殿可容千人,寺裡常住六百多人,俨然一叢林古剎。

師未上承天寺出家之前,自以為福淺德薄,出家之後未成道之前,若廣受十方供養,恐償還無期,道業難成。因此,當師決志出家後,亦隨即在家裡學著減衣縮食少眠,為進入空門鋪路。及至能夠日中一食,樹下一宿,不依床鋪止息,方肯祝發為僧。出家後專志苦修,食人所不食,為人所不為。承天禅寺以‘佛喜轉瑞,廣傳道法'八字傳承法脈,當時承天禅寺住持為‘轉'字輩的轉塵上人,而師則拜在苦行僧瑞舫法師座下,由此亦可知師心志所在。

瑞舫法師苦行過苛,不幸英年早逝;師雖拜在瑞公座下,而實際教化廣師的任務,完全落在轉塵上人肩上。轉公知師根基深,將來必為法門龍象,因此,鞭策甚緊,時時耳提面命。某日,大家出坡工作;近午,收工返寺時,正聞午齋雲板價響;由於叢林人多,供眾不易,平日省吃儉用,湯湯水水,沒有滋養,加上出坡賣力,眾人都餓得發暈,顧不得把工具收拾好,紛紛擠往齋堂。師本亦想趕往齋堂,可是為轉塵上人叫住,命其將所有工具歸位;當時,師也餓得四肢發軟,兩眼無力,一邊收拾,心心裡邊一直不是滋味,心想:干這麼粗的活,吃這麼差的飯菜,又受此奚落,何苦來哉!嗔心一起,不管它三七二十一,和尚不干了,信步朝山門外走去。沒有多遠,又自忖道:我不是決志苦修,專為了生死而出離嗎?今獨為一點苦差事鬧意氣,豈不有違初願嗎?經自己下一轉語,忽覺志氣昂然,一時倦怠、饑餓、不滿,全部拋卻九霄雲外。遂至轉塵上人跟前覆命,轉公允其隨眾入齋堂,並叮咛一句:‘吃人不吃,做人不做,以後你就知!'自此以後,師更刻苦自勵,不敢興退卻之念。

師由於自小不曾受過教育,大字認不得幾個,既不能講經,又不善敲打唱念,經常為人所不恥,自己也覺苦惱。心想:雖然少吃少睡少穿,可是仍然無法上報常住下化眾生。於是,決意植福報恩,每天為大眾盛飯,等大家吃飽,然後將掉落於桌上地下的飯粒收拾起來,也不重新洗過、蒸過,就吃將起來。若有遠來大德高僧,則為倒茶水、送洗臉水、遞毛巾、拖鞋、放洗澡水,或搬磚運瓦、砍柴、煮飯、灑掃、洗刷 ......,舉凡一切粗活賤役,極力承擔,從無怨言。

五、常坐不臥,念佛得證

師執賤役修福十余載,後被委派為香燈,每天早起晚睡,負責清理大殿,以香、花、燈、燭供佛,並打板醒眾共修等工作。某次,師睡過頭,慢了五分鐘敲板,心想:六百人同修,每人錯過五分,一共怠慢了三千分,此因果如何承擔得起?遂於大殿門口跪著,一一與大眾師忏悔。師責任心重,罪己甚嚴,自此以後,每天於佛前打坐,不敢怠慢。由於警戒心重,一夜驚醒五六次,就在驚警戒慎之中,醒醒睡睡之間,師自然而然打下‘不倒單'的基礎。

一九三三年,民國二十二年,師已進入中年,卻仍未曾受具足戒;師自弱冠出家至今已二十二年矣!其所以遲遲不肯受比丘戒,承擔如來家業者,實恐上欺佛祖,下瞞眾生,外負師友親恩,內負己靈。及至,於鼓山寺精進佛七中,得證念佛三昧,方許頂戴如來,前往興化龍山寺受具足戒,得自在雲游身。

一般人只知道是參臨濟禅開悟,不知師實是於念佛先得力而後參禅。師於鼓山寺佛七中所見,只能從一外國參訪者與師的對話中,得知一二。師謙謹樸素地答覆這位遠地參訪的異國同道說:‘當時,在念念念佛聲中,忽然之間,身心皆寂,如入他鄉異國,睜眼所見,鳥語、花香、風吹草動,一切語默動靜,無非在念佛、念法、念僧。此種景況綿延三個月未曾中斷。'

佛說阿彌陀經有雲:‘復次,捨利弗,彼國常有種種奇妙雜色之鳥,白鶴、孔雀、鹦鹉、捨利、迦陵頻伽共命之鳥,是諸眾鳥,晝夜六時,出和雅音,其音演暢五根、五力、七菩提分、八聖道分,如是等法,其土眾生,聞是音已,皆悉念佛、念法、念僧。'又言:‘捨利弗,彼佛國土,微風吹動,諸寶行樹,及寶羅網,出微妙音,譬如百千種樂,同時俱作,聞是音者,自然皆生念佛、念法、念僧之心。'由是經典所宣,與師所見對照,佛陀慈悲,師父慈悲,雖然是輕描淡寫,可是於我輩凡夫確是如雷貫耳,轟隆價響,誰也無法裝聾作啞,佛陀所言,師父所證,句句實言,於念佛大法能不深信乎!

師經此證驗後,決志潛修,為得自在之身,遂於轉塵上人應允與叮咛下,前往興化受戒。師受戒歸來後,即積極准備入山苦修,轉塵上人知其功夫扎實,龍象初具,遂允其上山獨修。上山時,師只攜帶四套簡單換洗衣物,五百錢米(約十多斤米),即滿懷希望邁向承天寺後山——清源山,准備作一番活埋。

六、清源潛修,誤入虎穴

清源山,在府城北面,是一座茅草叢生的野山,罕無人煙,山如積木,一山附在一山上,呈梯田狀,漸往山後爬升,一山比一山高。後山高多樹,有鄉民賴砍柴為生,漸成村落,山有小路,可通往府城,村民常由後山朝清源山方向入泉州城賣柴火。相傳,大陸古城皆以子午線為准,府城座落方位,都以正北朝正南,以示正心,提示府尹辦事亦當如府城居位,一絲不偏,公正不阿,泉州城即是依此道理建立的古城。

師破曉出門,想於清源山尋一隱蔽清幽山洞安身,及至清源山,只見一山山相疊,前山莽草遍野,漫無人煙;後山叢林密布,隱見屋宇炊爨。師曾風聞草莽之山多虎,有木之山多人,蓋有木之山,必有飛禽所在,糞便滿地,虎怕沾身皮爛,故常避居莽山。師想:‘我居山修行,當避人煙如虎避糞;虎為紋身藏草莽,我為悟道鎖深山。'於是,顧不得人虎相遇怎麼招呼,一意只為修行覓個立命安身所在。

以師當時腳力,從破曉出發,竟至過午方至山腳下;因山壁陡峭,山路難行,只好卸下羅漢鞋,四肢攀附山壁,一步步匍匐而上;向上爬行未遠,忽見一狀似平台小山,貼緊在另一山上,似甚隱密;及至,見一小山洞,洞寬五六尺,有兩個出口,一邊高一人許,一邊只容半蹲始可進出,洞中有一平台,余則蕩然。

師初上山,身心具疲,乃放下行囊,於石台上安坐。由於遠離城市喧嘩,一時身心輕安得未曾有。師於洞中稍事安頓,兩三天清靜無擾,自得其樂。

一天,師與往常一樣在洞中坐禅,忽聞一股強烈腥膻,隨風飄入,心裡正覺奇怪,隱約之中,似有一龐然大物入洞來,隨即睜眼瞧瞧,沒想到竟是一只猛虎,心中大驚,脫口叫出‘阿彌陀佛'。這只猛虎,萬萬也沒料到,此乃森林之王蟄居之所,居然有此‘師'吼,心裡沒有准備,猛然之間經此獅吼,竟也落荒奔逃。猛虎於驚魂甫定後,重整旗鼓,挺胸邁步,一步步逼向洞中,並不時悶吼,怒目投向法師。

七、猛虎皈依,人猿送食

師見猛虎奔出後,稍一收心,自想:‘若是我過去欠它一命,此世還它一命,自是因果相酬。'又想:‘若不是,豈不因因果果應應報報永無了期嗎?'法師心意未定,猛虎已入洞來。師言:‘阿彌陀佛,老虎莫嗔!冤冤相報,終無了期;你是在地的,我是出外人,你這個地方讓與我修行,以後我成就,必當度你。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 ......'猛虎見師念念有詞,不知是懂還是不懂,停在那兒沒有進一步的行勤;法師只顧一心念佛,靜待奇跡出現。沒料到猛虎竟然颔肯稱臣,點了點頭,溫順地向洞外走去,伏在洞口站起衛兵當起護法來了。師見此狀,心想:必是龍天護法庇佑,諸佛菩薩加被,否則難逃虎口。自此,信心大增,志意更為堅定,遂默默許願,此生若不悟道,願終身埋首洞內,永不出頭。

師自降伏猛虎後,與虎朝夕相處,了無畏懼,虎亦順若家畜,乖巧而略通人語,後竟率虎妻虎子回來,於師前戲耍,大獻虎舞;又向師頻頻點頭,似有所求,師遂為其授三皈,開示法要。

師雖處人間仙境,了無牽掛,可是,地處荒山,又多草莽,無野菜充饑,師所攜道糧滴粒不存,而師定境日深,耽樂禅悅不喜遠走。每逢饑暢辘辘,師總低下頭來,看看肚皮,拍它兩下,然後勸慰它說:‘咱們商量一下,請你稍微忍耐一陣子,我們再坐一會兒,你不必著急,等我修好,再給你吃好的、穿好的!'就這樣,師又悠游自在進入定中,忘卻物我,不知今夕是何年何月呀!

‘呱噜!呱噜!'師雖心樂禅悅,可是卻苦於身軀不聽使喚,越叫越大聲,尤其是夜深人靜時,聲如雷鳴,再怎麼勸,它也不依你了。就像小孩子吵著要吃糖,一次哄他,兩次哄他,或許還能安撫得來,但是,太多次法不靈了,不是大吵大鬧,就是大哭大叫,不給點吃的,絕對是得不到安寧的。師於百般無奈下,先試著泡茶,把整個五髒廟灌得滿滿地,可是出定一看,全身由頭到腳皮膚都呈黃褐色。改喝白開水,則全身變得浮腫。一氣之下,橫心不吃不動,只管深入定中,看它如何!漸漸地,只剩一層皮包骨,接著,連呼吸都覺得困難,最後,終於一動都不能動。至此,師始覺大事不妙。於是,運用精神力量推動身體,經過一陣觀想,先是手掌稍有知覺,漸而能動;接著腳趾也漸漸由知覺而後能移動,身體各部門隨著恢復知覺。然而,全身依舊無力,起初勉強可以在地上爬行,依靠洞壁移步,然後繞著坐椅緩步經行,休息一陣子,然後拖著疲憊之身出外覓食。師常常因為極力參究,久未進食,等到無法再拖下去,卻為覓食走著出去,爬著回來。

一日,正餓得發慌,見遠處有一群猴子戲耍,只見它們吃著一粒粒樹子,津津有味,不覺垂涎三尺,肚子更餓得受不了。師一邊看看猴子,收回眼光,又看看自己,不覺莞爾,師想:當下的我,這付德性,與樹上的猴子,又有什麼差別呢?它能吃,為什麼我不能吃呢?隨手由地下撿拾樹子吃將起來。猴群見有人加入它們的行列,頗覺訝異,彼此交頭接耳,鼓噪起來。過一陣子,見師手上已無樹子,竟紛紛由樹上丟下新鮮樹子送與師食。師食樹子後,竟自覺目光炯炯,精神煥發。自此,這群猴護法竟也深谙人情世故,經常摘取樹子、水果送到洞口供養法師。(屈映光老居士,為祝老和尚七十大壽,曾有‘人猿送食猛虎皈依,現屆古稀仍是忘形,敬祝佛壽無量'正是寫的此段。)

雖然,吃飯問題稍獲安頓,可是人總是人,這種艱苦的日子,真是難熬。一日,師正覺心中郁悶,忽見群鳥在空中飛翔,樹上啼鳴,似甚安然。師想:人為萬物之靈,何以不能自然生活?於是,拋棄胸中郁郁,決定效法飛禽,順應大自然,自在隨緣度日。

八、樹薯充饑,自然度日

後,師於地下挖出一大塊‘樹薯',重五六斤,如獲至寶,珍惜非常;每次,師只切下一塊細嚼,剩下的又埋藏土中,把肚子騙飽了,馬上鑽入定中,下次出定,再挖它一塊,就這樣挖挖吃吃,五六斤樹薯,居然維持好幾年的飲食無缺。據師自說:挖下一塊,剩下的部份再埋進土裡,缺口部份,過一段日子又長出小小的樹薯,因此,雖然只有五六斤重的樹薯,竟也生生不息,幫法師很大的忙。由於久住山中,野食漸成自然,遂斷人間煙火食,成了一個十足的自然人。

某日,師正在洞中參禅,忽聞後山傳來驚叫聲,師急忙出外探個究竟,只見三五柴夫,站在後山指著山下猛虎嚷嚷;師招呼他們:不必害怕,下來沒關系。可是誰也不敢下來,也不再喧嘩,大家以驚訝的眼光看著法師。師才恍然,忽又莞爾:我不怕,怎教他們也不怕呢?遂轉過來對老虎說:‘你們看看,你們前世造孽,嗔心太重,生得這付凶面孔,人見人怕。去!去!'經法師這麼一說,幾只老虎識意地跑開了。柴夫們為趕市集,個個急急忙忙下山,也將他們所見所聞,隨著柴火傳遍了整個泉州城,‘伏虎師'號,不胫自走。

自此,柴夫們經過,總會留意師父行蹤,偶或遙見,也會打個招呼。可是,有一陣子,柴夫們因久不見師影,議論紛紛。某位柴夫好奇,遂攀巖附枝上山,前往洞中探視,只見師閉目靜坐,狀甚安然,不敢打擾,悄悄地離開了。過些時日,又不見師父行蹤,再拐進去瞧瞧,師依然故我,這樣幾次後,心中不免懷疑;於是跑去承天禅寺,禀告轉塵上人,轉公告以‘入定',柴夫似知不知,也就不以為奇。可是日子一久,這群柴夫也就甚覺納悶,雖說他們是鄉野無識,可是,誰能相信,人可以不吃不動,坐這麼久?於是入山洞中,試與師呼叫,師無言以對,摸摸鼻孔,也沒呼吸進出,他們料定師是必死無疑。又有人往承天禅寺通報,以人死入土為安,應早料理,不可任棄荒郊。

經久通報,時逾百二十日,轉公亦自覺不對,可是又不敢遽爾斷定。於是,一方面請人上山准備柴火,為師火化。另一方面,速與弘一大師捎信去,請他老來鑒定生死。當時,弘一大師正在福建永春弘法,獲函,即托人來訊阻止,千萬不可魯莽從事,候其來視再作決定。

九、柴夫一炬,弘公三彈

弘一大師前來承天禅寺後,遂與轉塵上人領數人上山;弘公在洞中左觀右審,表情肅然而贊歎道:‘此種定境,古來大德亦屬少有。'遂在師前,輕輕彈指三下,眾人隨著轉公一齊步出洞外,朝後山碧霄巖漫步而去。碧霄巖乃廣老之法師——宏仁老和尚住處。宏公與師相約於山中苦修,一在山下洞中參禅,一在山上巖中念佛。大家來到碧霄巖,茶未泡開,師已出定,上山來與弘一大師、轉塵上人、宏仁諸師頂禮請安。

弘一大師謙謹,不肯以長輩自居,亦與師相互回禮。師言:‘大師至此,不知有何訓誡?'弘公言:‘不敢!不敢!打擾清修,罪過!罪過!'相互寒喧幾句,弘公見事情已有個了結,遂與師言:‘這裡沒事,您還是請回吧!'差一點付之一炬的生命,舉世震驚的大定,就這麼簡單幾句就帶過了。弘公恐又干擾廣師修行,遂循後山小路,繞了一圈出山去。古來大德行持,竟都如是簡樸、謙謹,而又周到。

師自從此番大定後,一路快馬加鞭,極力參究,及至證悟,前後穴居共歷十三個寒暑。一般人不要說在那麼艱辛的荒山上獨處十三年,就是在家裡萬物具備下,一個人獨自地面對自己,孤寂地呆守一個日夜,也都是一件非常惱人的事,何況在舉目無人的山洞中,坐上十三個春秋呢?單就這份耐得住寂寞的能力,已非我們凡夫俗子所能想像,更甭論自內證驗那難忍能忍、難行能行的心路歷程了。當然,法師自得其樂、法喜自在的證驗世界,也非吾人所能揣知,吾人亦無法與其同享,這是屬於法師苦修的代價。大自然的法則,本來就是平等的,在這裡失去的,必然從別處撿拾回來,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在修行上,沒有任何便宜可占,也沒有任何取巧詐偽處,都是步步踏實,一分耕耘一分收獲的。

師悟後,常自思惟:若不下山度眾,就如洞穴為石頭所塞,無法進出,洞裡再有怎麼了不得的東西,也無法與世人共享,最多不過自給自足,作個自了漢罷了。如此,不但辜負佛恩,亦有違初願。於是,毅然決然,搬開心中這塊大石,信步邁向苦海眾生,為作慈航明燈。此時正是民國三十四年,抗戰勝利那年,而師已五十五歲矣!

師回承天寺後,自然引起一陣騷動。大眾中,有以好奇眼光,面對眼前衣衫褴褛的‘山頂洞人',有以懷疑的眼光,看看才不出眾、貌不脫俗的他,如何能有出類拔萃的證悟呢?然而,大部份的同修,都以憐憫、敬佩的眼光,付予較多的關注,看他三衣拼成一衣,還遮得東來猶露西,三餐擠成一餐,尤其有一頓沒一頓的,心中有無限的感慨:修苦行還真不容易呢!不管寺裡大眾以什麼眼光看待,以什麼言語相向,師仍一本忠厚謙謹的態度,和顏悅色地待人,看不出上山前、下山後究有什麼差別。師依然我行我素,白天與大眾分憂解勞,晚上大殿一坐,悠然自得,從外面永遠看不出十三年的洗刷,到底展露出什麼晶瑩的面目來!

十、白眼相向,如沐春風

師回承天禅寺不久,擺在大殿的香火錢丟了。當監院師與香燈師傳出這個消息,舉寺嘩然。師沒回寺以前,從來沒掉過香火錢,師回來沒多久,舉寺賴以維生的香火錢居然不翼而飛,而且讓大眾直接連想到的就是—廣師每天夜裡都在大殿裡坐禅,若說有人動手腳,第一個知道的應該就是他,既然他沒有反應,那麼偷香火錢的人,最有可能的人選是誰呢?在大家心目中也就不言可喻了!

自此,整個寺裡上下,大家雖然都不明說,可是只要一進大殿,或碰到法師,沒有不以白眼相向的。古人說:‘萬夫所指,不病而死。'師在眾人默擯之下,一句表白說明的話也沒出口,一點不滿怨怼的心也不起。就這樣度過了一個多禮拜,大家仍然怒目相待,師依然如沐春風。這時候,監院師與香燈師才出來講話,揭開這段公案的謎底。原來香火錢並沒有掉,這只是監、香二師想藉此事考驗廣師,究竟在山上十三年,歷練出什麼樣的人格來!沒想到廣師居然在眾怒之下如沐春風。經監院香燈這一表白,大眾師都自覺慚愧,這一個多禮拜,天天怒目所向的竟是一個人格完美、超然物外的道人。大家除了生起一份愧疚不安之心外,倍生一份敬佩贊歎之意,而師卻依然故我,不為毀譽得失動容。

民國三十五年,一九四六年,端午節後,福建永春林氏至承天禅寺一游,與師有緣,師告之曰:‘你到台灣教書,務要與我來信,台灣佛教受日本神教影響,已是僧俗不分。我與台灣有緣,將渡台興建道場,度化眾生。'林氏當即應允,且與師相處旬日,洽談甚歡,並皈依座下,發心終身護持。六月十七日,林氏向師辭行,准備來台。臨別時,師言:‘如不能成行,可再來談談。'林氏亦不知所以,別師上船後,只覺師話中有話。沒料到,船出海後,忽逢台風,不能遠航。林氏下船後,即先奔告廣師。師已在殿外平台等候,見林氏至,哈哈大笑謂林氏言:‘我知道你會再回來。'次日,林氏急於赴台,遂與師言:‘弟子去台心切,不知何時成行?'師言:‘二十日晚上船,二十一日出海,二十二日可抵台。'二十日午,果得船行通知該晚上船。林氏又向師拜別,師再三叮咛,必須來信聯絡。臨行,師並祝一路順風。後,果如師言,一帆風順抵台。

十一、日月照洞,湧泉獻瑞

林覺非居士抵台後,即常與師聯絡;民國三十六年夏,師遂在林氏安排下,與台僧普旺法師(基隆人,後改名普觀,為基市佛教講堂住持,現已圓寂),由廈門乘英輪渡台。

初,住新店空軍公墓下之日式空屋。三十七年,於新店街後石壁上開鑿廣明巖(即現之廣明寺)。三十九年,再開創廣照寺。四十年雕鑿‘阿彌陀佛'大像,是年冬,佛身已告竣工,正將開臉,不知何因,師忽離寺,工亦告停,四十一年由粵籍李文啟老居士募資完工。師離寺後,遂於土城成福山上,覓一天然大石洞,恢復往日隱居的生活。師所居住之山洞,高兩丈有余,深約兩丈,寬有數丈。因洞口朝東,日月初升,光即入洞,師為之命名‘日月洞'。洞原無水,師住洞之日,泉忽自洞內石隙湧出,順著山草流下,師急築小池蓄之,泉清涼可口,飲之頓消暑苦。師喜獲靈泉,遂於四十一年春,於洞前蓋木屋三間,左連廚房,中供地藏菩薩。是年,又於洞之上方搭一茅棚,有傳覺、傳波兩位弟子同住,並指派傳意法師為日月洞監院。

四十二年,師又上山頂,在大石前再搭一小茅棚自住。間有大蟒於深夜至師處,毫無懼意,師為其授三皈。有一日,山下有一鄰長諸子,偶遇大蟒,率眾持棍欲撲殺之,師於山上聽喧嘩聲,急出告諸大眾:‘蟒已皈依三寶,切莫殺害。'眾聞師言,遂各散去。師自移錫日月洞內,鮮有人知,三度大定後,方為世驚。

四十四年春,板橋女信眾在土城半山購地供師,該山俗稱火山,原為一片竹林。師由小徑入林內,砍竹約三尺長,再以鐵絲捆綁成一竹筏,離地數尺,系於生竹上,師即於上跏趺,有如史前先民生活。後即辟地搭蓋瓦房一間,供奉佛像,余則草建茅棚。

四十五年,師回新店,至四十七年底,再上土城火山。四十九年建大殿,自此始命名為‘承天禅寺',改山名為‘清源山',遙念師出家面壁之本源。五十一年再建三聖殿。五十三年順信眾之請,飛往花蓮,旋轉台中,並於清水山上南寮興建廣龍寺。師數月未得回山,承天寺監院藉稱三請於師,師不歸,遂將寺中常住積蓄按等級分發,各自散去。五十三年底師回承天禅寺,重整舊觀,並建山門及方丈室。

師自來台迄定居承天寺,前後歷十七年,深居簡出,不欲人知,而此中所受煎熬迫害,亦不曾為外人道。末世道息,師亦自忍讓不以為異。常有人與師建言:‘這些無法無天的壞人,應該繩之以法,接受法律的制裁。'師回說:‘好人要度,壞人也要度。我們應該慚愧,自己德能不足,無法感化他們,不應以嗔恨對嗔恨。'

十二、禅淨雙修,示佛典范

師系禅淨雙修之苦行頭陀,以其一身示佛典范;除雨天外,夜露坐,數十年如一日,破曉時,只見滿山林木草叢上,皆露珠晶瑩亮麗,唯獨師坐處,約數尺直徑周圍全干。由於師慈悲方便,加上定慧禅功莫測,每日來山訪問者日眾。有虔誠皈依,求師開示法要者,有好奇湊熱鬧者,有自視非凡來比試禅定功夫者,各式各樣的人物皆有,而師以一不識字老人,對答應付自如,佛法之不可思議,誠不謬也。今隨舉數例奉獻讀者:

(一)某日有某教授,自認禅定功高,一大早撞進老和尚禅堂,一語不道,自個兒坐將下來,老和尚亦默默無言以對;過了一段不短的時間,這位教授開口了:‘老和尚!您看我這是第幾禅?'老和尚言:‘我看不出來。'對曰:‘聽說您禅定功夫很高,我已到了第四禅,您怎麼看不出來?'老和尚答說:‘我三餐吃飽沒事干。'然後隨手拿一團衛生紙,嘴巴動幾下子,轉過頭來問:‘衛生紙在跟我講話,你聽到沒有?'教授猶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默默而退。

(二)某師來訪,與老和尚言:‘我在外國時,每次遇到地震、台風,經過我作法以後,地震、台風都消失了。'老和尚對言:‘我什麼都沒有。'二次來訪,某師又說:‘老和尚,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老和尚答說:‘我每天吃飯、睡覺、還散步。'禅定功夫是自然的,沒有個我在作什麼,不執有也不滯空。人言我‘有'什麼功夫,老和尚即對以‘無';人執‘無',則又以‘有'對。某師要走,向老和尚說:‘請老和尚到國外來普照!'老和尚諾曰:‘你到我就到!'某師以為老和尚要大顯神通,整裝回僑居地,不見老和尚到來,心裡覺得納悶。再次拜訪老和尚時,即詢以:‘老和尚不是說我到您就到嗎?許久怎不見您老人家到來?'老和尚笑曰:‘你來我這裡,我怎麼對待你,怎麼言說,你不是很清楚嗎?你回去把到這裡我所說的說給他們聽,不是你到我就到嗎?'恍然大悟,默默無語。

(三)某日,某清修法師來訪,語老和尚言:‘我修某某三昧數十年,今來台覓地修行,請老和尚開示!'老和尚對曰:‘您修某三昧數十年,應該由您與我開示,我沒修過什麼三昧,無法與您言說。'某法師又言:‘我想閉關,大約要幾十坪地,外面弄個小花園,您老看如何?'老和尚對曰:‘我們閉關,到底是心要閉關,還是身要閉關呀?若是心要閉關,我們這個四大假合之身已經夠大了,若是身要享受,五大也不夠。閉關是關六根,修心不是入地獄。'
老和尚與人對談,從不假思索,直言以對,沒有人情可攀,沒有面子可護,完全是直心道場。

十三、拜山請益,蔚為風氣

由於慕名來者日多,老和尚經常有一段日子禁語,可是雖在禁語中,還是止不住朝山的人群。每逢星期六或例假日,都有人沿著石階,三步一拜,朝上山去。他們或三五人,或數十人,或數百人不等,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並有身體殘缺者,然皆以十二萬分的虔誠,誦念著彌陀聖號,或地藏菩薩尊號,不論酷日、寒風、秋雨,蓦直地拜下去,匍匐在地上三個多小時;上山與老和尚叩個響頭,打個招呼,或讓老和尚摸摸頭,簡單話個家常,大家都會如獲至寶,沾沾自喜。

除了拜山、請益的人絡繹不絕於途,寺裡每逢老和尚生日、七月信徒大會、打佛七、每月陰歷初的第一個禮拜天‘大悲忏'法會,也都經常擠滿了人潮,寺裡大眾,不分老少,大家為度眾忙得不亦樂乎。某位常住自覺我執太重,一直突不破。有一天,跑到老和尚面前,跪著懇求師父慈悲,想個辦法幫他破解。老和尚滿口答應,常住亦喜不自勝,雀躍不已。某日,正逢法會,大眾忙得不辨東西,忽聞老和尚在大眾面前喝斥那位常住,大家亦不明所以,只覺得有些不同凡昔,老和尚從來不曾喝斥常住,有事也都私下和顏相勸。過些時,只見這位常住整裝捆包,跪在老和尚跟前,淚汪汪准備辭行,老和尚笑著說:‘你不是要我幫你破我執嗎?怎麼才下一針砭就想走了!'他如夢初醒,破涕為笑,叩首而退。

間亦有人在老和尚面前告惡狀,說是:‘某某法師將寺裡的銀兩,拿到南部購地建廟,老和尚,您要留意小心!'老和尚對曰:‘喔!只在南部蓋一間,這實在太無能了,怎麼不多蓋幾間,最好到外國也能建幾間。'謠言止於智者,老和尚對於座下的執事,有絕對的信賴,有人自歎寺裡留不住人,實應向老和尚看齊才是。

十四、人無老少,普勸念佛

老和尚八十歲左右,牙已全無,茲後即漸飲流質,夜亦進屋禅坐,十幾年來不曾下山。今年九十二,垂垂老矣,然猶硬朗如昔,精神煥發,目光炯然有神,教人不敢正視。每有人詢及師幾十年修行證什麼境界?得什麼三昧?師只是搖頭,說是什麼功夫也無,年紀已老沒有三昧,只是老實念佛!

師常勸人念佛,每有輕慢者,師常懇切慈悲勸勉:‘念佛也不是簡單的,必得通身放下,內外各種紛擾,都要摒棄,一心清淨稱佛名號,然後才能相應。要能將一句六字洪名,念得清清楚楚,聽得明明白白,不要有一絲疑念,其他雜念自然消除,決定會證到一心不亂。如果你們信我的話,老實念佛,行住坐臥,不離這個,甚至在夢中都能把持得住,把一句佛號謹記在心,不為六根塵境侵擾,到了這種地步,自然心不貪戀,意不顛倒,等到功夫純熟,西方極樂世界自然現前。千萬不可掉以輕心!'又說:‘你們看,螟蛉無子,每次揀選小蟲,放入黃土塊中,天天對小蟲嗡嗡價響,你們知道,它在說個什麼?它在與小蟲說:你要像我!你要像我!就這樣把別人的小蟲,化成自己的子嗣,一出塊壘亦成螟蛉。我們念佛修行,當學螟蛉,專心一意,超凡入聖。每天摒絕根塵侵襲,天天念佛,念的是我要像佛!我要像佛!日後功大成熟,當來必定成佛!'‘念佛如有散亂心,怎麼辦?'答:‘唯一的辦法就是繼續念,把全付精神投到六字洪名就對了!'問:‘老法師,你看帶業可以往生嗎?'答:‘帶業不能往生,古德所言“帶業往生”,不是一般人想的那樣,你有願心往生極樂世界,臨終時,若業力大於念力,那還是不能往生,但若念佛力大於業力,就能往生。'總說一句,人無老少,師總是勸人念佛。師已入古稀之年,為度眾生,極力支撐,明眼人士豈可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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