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巍靠佛法治愈抑郁症
他的音樂隨著人生的變化和世界觀的改變而變得越來越溫暖、舒適和清澈,然而,卻有一些原本對他早期充滿了絕望與躁動的音樂死忠的樂迷埋怨,許巍不搖滾了。 許巍說:“很多人就覺得我是個‘憤青’。我20多歲的時候比你們酷多了,也極端、叛逆得多,但現在我是三四十歲的人了,現在還那樣也太‘二’了,那就是沒修養了。” 記得曾經看見有人這樣形容,大意是說,許巍和樸樹是流行樂壇最讓人心疼的兩個歌手。說這話的原因,是因為兩人在音樂上都才華橫溢,令人激賞、令人期待,然而同時,這兩人內心的敏感、脆弱,以及面對生活壓力的無措,常令人為之擔心不已——他們都曾經受過抑郁症的折磨。所不同的是,樸樹的壓力更多來自於他對自身完美的要求以及如何在做明星和自我之間獲得平衡,而許巍則飽嘗了在美好理想和殘酷現實之間反復顛簸的滋味,他的人生,就像在他一鳴驚人的《兩天》中唱到的:“我只有兩天我從沒有把握,一天用來希望,一天用來絕望。” 許巍在音樂道路上的坎坷頗令人唏噓,1994年底,當這位西安的音樂才子帶著自己的作品來到北京尋求機會的時候,他的音樂才華就備受圈內人矚目,之後便是簽約,推出專輯並獲獎,他的作品《兩天》的歌詞還被文學專家選進《中國當代詩歌文選》。在外人看來,許巍已然踏上一條飛黃騰達的成功之路,卻不知道在這一路上許巍經歷了什麼樣的迷茫、絕望、窮困和艱難,一度,不堪壓力重負的他曾深陷抑郁症的痛苦之中。他的才華與命運不公際遇之間的反差,令眾多關心他的人感喟不已,也正是因為如此,朋友和親人的關心和鼓勵,最終幫助許巍成功地重返樂壇。 如今的許巍也算得劫波渡盡到達了安寧的彼岸,2002年他推出了自己的第三張專輯《時光·漫步》,頓時好評如潮。2003年,在第三屆音樂風雲榜頒獎禮上,他一人獲得11項提名並最終奪得包括“最佳搖滾樂歌手”、“最佳搖滾樂專輯”在內的四項大獎。這一次的輝煌,標志著許巍成為業界和大眾都認可的著名音樂人的開始。去年當許巍推出自己最新專輯《每一刻都是嶄新的》的時候,一次個人小型音樂會的舉辦,使外界發出了要他舉辦個人演唱會的呼聲。今年8月13日,他的第一場個人演唱會將在工人體育館開場。一切來得自然,許巍卻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他的音樂隨著人生的變化和世界觀的改變而變得越來越溫暖、舒適和清澈,然而,卻有一些原本對他早期充滿了絕望與躁動的音樂死忠的樂迷埋怨,許巍不搖滾了。 許巍說,他們不知道那種苦。我再也不能給他們那種誤導了。 “你站在這繁華的街上 找不到你該去的方向 你站在這繁華的街上 感覺到從來沒有的慌張” ——許巍《那一年》 第一次見到許巍是在1997年年初。那時候我正式成為記者也不過半年多時間,許巍推出了他簽約紅星生產社之後的第一張專輯《在別處》。當時他所寫的《執著》已經讓田震成功復出並唱紅了大江南北,之前,他的兩首單曲《兩天》和《青鳥》也在搖滾圈叫得很響。 為了推廣自己的專輯,許巍讓公司企宣帶著四處做宣傳,那對於他來說大概是第一次。我們的采訪約在一個快餐店,生澀的明星和生澀的記者相向而坐,我們天一句地一句地聊著,他一邊還小心翼翼地吃著一個熱狗。我們聊些什麼我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他那天的樣子,他披著一頭那時候搖滾歌手標准的披肩發,不知為什麼,我清楚地在他身上看到一種叫做善良的東西。 後來許巍在一家迪廳開了專輯的發布會,他抱著吉他高高地坐在一個台子上,一束射燈從他身後射向人群,許巍唱著《執著》、《兩天》、《我的秋天》、《在別處》,遠遠地看著他,仿佛一個孤獨的神。周圍的人不鹹不淡地聊著,不錯,是啊,他還真不錯。 後來那張專輯並沒有像預期那樣火,搖滾樂雖然是中國原創音樂最有力量的部分,但終究不是主流,而且那時候有關搖滾的宣傳渠道很不通暢。我卻被許巍那充滿著憂傷和絕望的音樂所震動,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聲音,在掙扎、在向往、在彷徨,他在自己的音樂中反復吟唱著“幻想”、“希望”、“絕望”、“翅膀”、“飛不起來”、“秋天”、“溫暖”等字眼,我全然沒有想到,這些和他真實的生活有什麼關系。 後來就聽到許巍生活變得頹廢的消息,雖然那時候聽到搖滾樂手頹廢並不是什麼新聞,但議論的人們口中卻有著對許巍的惋惜,因為他有才華,總不願他就如此沉淪,總希望他能做出好音樂。模模糊糊的那時候大家有一種意識,搖滾是一種精神,但做搖滾樂的人生活應該健康。 事隔多年之後,許巍和我談起那段經歷,他說,人的成長過程是在慢慢尋找的,得對生活理解了才行,很多原來認為是對的東西,到後來才發現不對。曾經,他非常喜歡美國著名搖滾樂隊“涅盤”的音樂,那種頹廢讓他著迷。後來他才知道樂隊靈魂人物科特·科本之所以寫出那麼頹廢的音樂和他本人的生活狀態有關,科本極度抑郁,最終自殺了。“這東西誤導了很多人,他們認為搖滾樂就應該是這樣,應該是頹廢的。”許巍說。 年少無知的時候總難免“為賦新詞強說愁”,或許許巍真的有過為了“像搖滾音樂人”而沉淪和放縱的念頭,但很快,他的生活真的陷入了尴尬、迷茫、窮困之中,不是頹廢可以形容的。 《在別處》的發行除了在業界帶來好口碑之外,並未給許巍帶來多少實際的利益。公司的推廣以及當時音樂環境等諸多不利因素,許巍略嫌超前的音樂在當時並未獲得大眾層面的認可,他並未因此過上有演出的生活。在中國,有演出是一個歌手賴以為生的先決條件,市場環境的不佳使得出唱片反而成為賠本的買賣。許巍沒有演出,只靠少得可憐的唱片版稅生活,很難想象,他窮得連門也出不了。他只能每天自己躲在屋裡看書、練琴,連朋友找他出去,他都只能說,還是你來吧,我身上錢很少,去了你那兒,我就回不來了。 比生活窮困讓他更加難受的,就是精神上的迷茫。為了音樂的理想,許巍曾經不惜叛逆家庭、放棄上大學的機會,他曾經當兵,曾經作為職業吉他手在全國四處走穴掙過錢,他曾經組過搖滾樂隊風光一時,也曾在生存壓力面前遭樂隊成員棄之而去。幾經沉浮,許巍帶著音樂理想來到了中國流行音樂的中心——北京,他獲得簽約,發行了唱片,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以為他的理想終於得以實現的時候,他卻發現,自己的音樂沒有多少人理會,自己沒有演出,沒有生活來源。困居北京,許巍不知道自己的音樂方向在哪裡,生活方向在哪裡,他的幻想在破滅,似乎也沒有人能幫助他改變這一切,他在自己內心的希望和絕望之間掙扎。“這麼多年你還在不停奔跑,眼看著明天依然虛無缥缈,在生存面前那純潔的理想,原來是那麼脆弱不堪。”許巍在《那一年》中唱道。 “那與生俱來的孤獨 又在我身體裡滋長 我這始終驕傲的心 沒有方向……” ——許巍《路的盡頭》 1997年年底,恰巧在12月31日那天,許巍出了一次車禍。也恰好是那天,北京音樂台的一個有關搖滾樂的頒獎,頒給許巍《在別處》專輯年度最佳專輯獎。他沒能去領獎,是朋友、原黑豹樂隊的主唱栾樹替他領的獎。 許巍說,那次車禍像是一下子把他撞醒了,突然覺得自己不該這麼頹廢下去。他覺得過去自己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只關注自己是不對的,他開始放開眼去看社會,開始關注現實,開始看各種傳記。那一陣我在一個活動上遇到過他,“你好。”他笑著和我打招呼,頭發剪成了板寸,神清氣爽的樣子,他說自己過著每天在家看書、練琴的安靜生活。他開始創作自己的第二張專輯《那一年》,開始關注生活。 “在悠長的歲月裡 你讓我感覺這世界的疼痛和悲傷 在悠長的歲月裡 你在我心中是永遠的歡樂永遠的家……” ——許巍《純真》 2000年到2001年之間,北京的音樂圈裡時常可以聽見認識許巍的人們在談論他,除了惋惜,不少朋友都說的是,一定要幫他。 北京朋友的電話不斷地打到西安,有人問,你是不是沒錢,給你寄點。栾樹在青島結婚,特意打電話請許巍過去,朋友們更希望他能出去散散心。他含糊著,沒法跟朋友說自己沒錢過去。碰巧當時另一個朋友打電話,給許巍找到一個在長春演出的活,他特別高興,因為這可以掙到參加栾樹婚禮的錢了。許巍去了青島,看見大家都特別快樂,更感到自己的孤獨。栾樹看出許巍的不對勁,硬把他的機票退了,讓他在青島多玩一陣。栾樹天天陪著許巍玩,還不斷地開解他,然而許巍最終還是回了西安。 終於有一天,紅星生產社的老同事詹華打電話給許巍,問他,現在有一家小公司,沒什麼歌手,你願不願簽?他告訴許巍,公司裡有兩位原先紅星的老同事,大家比較熟悉,會讓他放松,而且,公司對他沒有什麼要求,能給他很大的空間。那家公司就是後來許巍簽約的上海藝風音樂公司(現隸屬EMI百代唱片)。 許巍說,公司對他特別好,知道他沒錢,預付一筆版稅給他,而且還為他在北京租了房子,那讓許巍感到特別溫暖,終於,他回到了北京。但是他說,當公司的總經理在簽約時起身擁抱他,說:“歡迎來到我們公司!”的時候,他都不敢看他的眼睛。 簽約新公司之後,許巍終於慢慢開始了穩定的生活。而在他自己的努力和周圍人的關心幫助下,他逐漸走出抑郁症的陰影,開始緩過來了。他說,自己從17歲就開始漂泊動蕩的生活,直到34歲的時候才開始踏實,這樣的生活對他而言,彌足珍貴。他開始發現周圍人的關愛,他開始愛別人。栾樹曾經說他:“你周圍父母、家人、朋友那麼多人都在關心你,你卻感受不到,你太糊塗了!”於是,他學會感恩。 他說因為自己有抑郁症,便上網去查看,發現原來中國有那麼多人深受抑郁症的折磨!他走出自己,看到周圍的社會,看到有人下崗了生活過得那麼苦。他開始覺得自己生活也沒那麼差,他反省了自己很多,對生活的看法有了很大的改變,而在這個過程中,他漸漸徹底擺脫了抑郁症的侵擾。 他給自己安排了一個健康的生活時間表,不再晨昏顛倒,而是每天8點起床,鍛煉,再讀歷史、讀佛經、讀一切感興趣的書,然後練琴,寫音樂。他說:“聽音樂的大部分人都是正常生活的,我必須跟大部分人的生活一樣才行。” 2002年,許巍的第三張專輯《時光·漫步》面世了。這張專輯的音樂與前兩張那種絕望、憤怒、喧鬧的風格大相徑庭,憂傷、溫暖、舒服、動聽,立刻打動了大批的聽眾,據稱成為白領和大學生們的最愛,許巍的音樂終於走近了大眾,不像前兩張專輯發行的時候,他的西安朋友告訴他:“那離我們太遠。”而2003年第三屆音樂風雲榜頒獎禮上的大獲全勝,終於帶給許巍受到肯定的自信。那天,許巍站在舞台上,全場的觀眾為他熱烈鼓掌,他渾身散發著前所未有的燦爛,台下的朋友和台上的他一樣地激動欣喜。 “這一切的轉變 是如此的簡單 這一刻的轉變 在你不經意瞬間……” ———許巍《每一刻都是嶄新的》 但就在許巍的音樂獲得大眾認可的同時,新的壓力又向他壓來。一是似乎終於看到許巍修成正果的人們,將過高的音樂期望寄托在許巍身上,二是原先一致誇贊他如何具有搖滾精神的一些人卻開始批評他,說他不搖滾了,變成大眾流行明星了。 許巍靠佛法治愈抑郁症,獲得了新生 有人擔心這些壓力會對內心敏感脆弱的許巍帶來新的不好影響,但對於壓力,他似乎已經可以坦然應對。對於前者,他說,就當是動力吧。對於後者,許巍說:“他們不明白。”他感歎的是,他們沒得過抑郁症,不知道那麼多人的苦,他們不知道還有很多人連生活都成問題,還聽什麼搖滾樂? 他說:“很多人就覺得我是個‘憤青’。我20多歲的時候比你們酷多了,也極端、叛逆得多,但現在我是三四十歲的人了,現在還那樣也太‘二’了,那就是沒修養了。”生活的磨砺,已經讓許巍認為,音樂不是僅僅為了個人的表達,不是就為了宣洩情緒,而是要給別人帶來快樂。苦盡甘來的他發願,希望自己快樂,也讓別人快樂。 他曾經在晚報上看到一篇文章,上面說到治療帕金森症,音樂有著藥物所起不了的作用。這消息給他的啟發是:音樂還有這麼大的功能!所以他希望自己的音樂帶給人的是快樂:“如果能讓抑郁的人聽了快樂起來,多好!”他希望人們聽了《時光·漫步》,生命中燦爛的狀態能夠打開,讓人想到生活中有美好的一面,而不光是苦難。好友栾樹也鼓勵他:“真正愛你的人一定會為你高興,誰願意自己的生活一直悲慘、痛苦呢?” 更讓許巍高興的是,當他在深圳做宣傳的時候,一個女歌迷特意當面感謝他,因為她得了抑郁症之後,醫生要她聽好聽的音樂,她只能聽得進一張音樂,那就是《時光·漫步》,結果真的從抑郁症中走出來了。這顯然給了許巍莫大的鼓勵。 其實,無論當初《在別處》、《那一年》的憤怒、絕望,還是如今《時光·漫步》、《每一刻都是嶄新的》的溫暖、清澈,許巍始終是一個忠於自己內心的音樂人,他說:“音樂是一定跟心靈發生關系的。”他抑郁時期的作品能夠絕望、無助得震痛人的心腑,平和時期的作品能夠溫暖、舒適得撫平人的心靈,皆因為他的音樂發自內心,絕不作偽,每一次的音樂,之所以打動人,都能感覺到他張開自己的心扉在實在地和人交流。所以,現在要他裝酷,要他憤怒,去再寫《兩天》、《在別處》那樣的搖滾作品,我想,他真的做不到了。 他也學會了不在乎別人說他是不是搖滾,他說,這都束縛不了我了,做出好的音樂才是真的。只是,我別再誤導別人了,以為生活就是這樣痛苦的,以為搖滾就是這樣頹廢的。 幾年前,許巍看到佛經上有這樣的說法:每個人的生命都是光明的。他說這跳出了很多哲學宿命論的觀點,每一刻都是嶄新的,每一刻都可能重新開始你的生活。生命真的太渺小了,但是還是有希望和光明的。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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