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雲先生:《般若波羅蜜多心經》淺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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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般若波羅蜜多心經》淺解

  耕雲先生 著

  任何一種有系統、有義理的文字,都是由外舉決定內涵的,經典也不例外。因此當我們了解了這一部經典的標題之後,也就會了解它的旨趣了。這裡我們首先要計論的是什麼是《般若波羅蜜多心經》?

  一、經名解釋

  般若:查字典注音是班若或缽惹,實際上應該讀成缽瑞。這種發音是不是很標准呢?也不然,因為唐朝時代“般若波羅蜜多”的讀音是“巴尼亞巴拉咪達”,這個音譯跟梵文的原音是相吻合的。懂得梵文的人,他不會念缽瑞,而是念“巴尼亞”。

  般若的基本含義是“智慧”,其所以不翻譯,是因為它雖然可以翻為智慧,但跟我們通常所謂的智慧,在程度上是有差距的。我們說某人很有智慧,那僅只是指他那“六塵”所積的“表層意識”。這裡的“般若”並不僅是指表層意識,而是指心的原態與共相。即然找不到適當的中國文字來表達,干脆就不翻譯了。

  一般法會中,大多念“摩诃般若波羅蜜多”,為何《般若波羅蜜多心經》不加上“摩诃”兩個字?因為摩诃般若是全稱,只用般若是簡稱,只要提到般若,就一定是摩诃般若,摩诃般若即是大智慧,大到什麼程度?它是一切世間智慧的本原和實性。

  世間的智慧,是否離開了般若呢?它雖然已經不是般若的原態,但卻也離不開般若。因為“煩惱即菩提”,當我們感受到煩惱的時候,就證明我們有生命、有覺性(菩提)。如果是沒有知覺的植物人,還會有煩惱嗎?為什麼不用“摩诃”,表示它是略稱,而“摩诃般若”就是具稱,就像我們講電視機是television,如果只說T.V.,別人也能懂。

  波羅:正確的讀音是“巴拉”,是彼岸、對岸,且含有“解脫”的意義。

  蜜多:正確的讀音是“咪達”,是“到達”的意思。

  我們有時說“摩诃般若波羅蜜”,有時說“摩诃般若波羅蜜多”,這也是簡稱和具稱。“多”字只是在強化語氣。有些人不懂,平常念“摩诃般若波羅蜜”念多了,他以為這是一句,經名則是《多心經》。佛法講求“一心”,哪裡有什麼“多心經”呢?這就不正確了。

  《摩诃般若波羅蜜多心經》是經名的全稱,意思是:透過根本的、原本的、一切智慧之母的偉大智慧,到達解脫彼岸之心要的經典。在基本上,我們對《心經》應該有兩種認知:

  1、《心經》是借著偉大的智慧,到達解脫彼岸的一種心態——法的現量的描述。

  2、《心經》是指靠著這偉大的智慧,到達解脫彼岸,這一類經典的精華、心髓。

  《心經》是《大般若經》的精華、心髓、也是借著偉大智慧,到達解脫彼岸的一種心態的敘述。因此這部經在中國流傳最廣,時間也最長。據說,玄奘大師在取經的過程中,經歷過很多的危難,就靠這部經,獲得精神的力量,突破險陰艱辛,才能達成偉大歷史使命的。

  我們在此只講般若波羅蜜,而在佛教中有六波羅蜜——六種解脫法門。六種波羅蜜就是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禅定、般若,又叫六度,度即前進、到達。這六種法門,都可以使我們到達解脫的彼岸,以六度為總綱,發為萬行,即所謂“六度萬行”。

  為什麼這裡只說“般若波羅蜜”,不談其他五種?《大智度論》講:“五度如盲,般若作眼。”布施而沒有般若波羅蜜,只能創造福,可以上升天堂,福報享盡依然墮落六道,那是不究竟的。為什麼這裡只說般若波羅蜜?因為般若波羅蜜,即是解脫的必須條件,也是解脫的足夠條件。般若波羅蜜涵攝余五度,自然就具足了六度的功德,有了般若波羅蜜,再行布施、忍辱、持戒、精進、禅定的時候,當下離能所、泯理事、三輪體空、不種因、不造業、證真解脫。如果離開般若波羅蜜,他所行的只是人天小道,只能為來世造福,而無裨於解脫道,所以般若對解脫道而言,是非常重要的。

  二、般若性質

  般若,又可分三種性質:

  (一)實相般若

  就法的實性,法的實相來講,叫實相般若,實相般若,就是法的現量和證量,佛法身的當體。

  (二)觀照般若

  雖然在觀察,但不用分別心,不是用第六識,而是用般若。用第六識,叫做取相分別,用般若則對境不起認同心,所以叫觀照。而觀照般若就是用般若觀照實相的當體。

  古德說:“萬事成物,凡夫執實謂之有,二乘分析謂之空,菩薩眼見菩提、眼見佛性。”眼見佛性,你說什麼不是佛性?如果用觀照,不用分別,當體即空。所以我們可以了解:般若不但是實相的本身,也是一種眼見佛性的觀照法門。

  (三)方便般若

  所謂“捨方便無究竟”,說到真理的究竟處,是無法開口的。否則,有你能聽,有我能說;有能知的你,有所知的法;這與不二法門豈非南轅北轍?所以談到真正的佛法,沒有你開口的余地,才開口,早已不是真正的佛法了。但要啟發人們的覺性,是需要一把鑰匙,這都是方便。例如:文字般若,文章寫得稱性,讓人讀後“茅塞頓開”;說法辯才無礙,使聽者斷惑、除疑,走向光明之道,這都是方便。語言三昧、文字三昧都是方便,乃至禅宗的擎拳、豎拂、捧喝也都是方便。般若大致有這三種性質、三種作用:

  實相般若是真理的本體:圓證佛性,是唯佛與佛方能究竟的。

  觀照般若是以自己的摩诃般若,來照見自己的法性。有個很好的比喻說:“如珠吐光,還照珠體”,好像夜明珠一樣。自己發光,照亮自己的存在。所以摩诃般若所見照的就是自己。

  方便般若,就是“逗機說教”、“因病與藥”,以種種法救種種心的“善巧方便”了。

  了解了這些,再討論下面的經文,就感覺很親切,很簡單、很明白了。

  經:古時印度人叫“速達辣”,音譯為“修多羅”。中國也有《四書》、《五經》,經典就是金科玉律,是人生的軌范。而佛經則是生命脈解脫路徑的指標,有如氣象報告的經緯度,是最直截了當、最標准、最不會使你迷失的路線,循著這個路線前進,就可以到達解脫的彼岸。

  三、經文淺解

  下面講經文:

  觀自在菩薩 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 照見五蘊皆空 度一切苦厄

  觀自在菩薩,就經文來說,有兩種解釋:

  一是觀察自在,徹底斷惑,法界即我,觸目菩提的大菩薩。

  二是尋聲救苦的聖觀自在——觀世音菩薩。

  這裡雖沒有明確的標示,但兩種意義都有。而在此所謂“觀自在菩薩”,是泛指一切自觀自在,觀察自在的大菩薩。

  菩薩貴行,所謂六度萬行。離開行,就沒有證,也沒有菩薩。坐在那裡不動,是不能到達彼岸的。踐行般若波羅蜜,有深有淺,因為踐行的深淺,所以從登地菩薩到十地菩薩,從等覺到妙覺,都是由踐行般若波羅蜜的深淺度來分證的,並非以任何標准來規定,也無須透過人評會議。

  前面所說觀照般若,就是不用六識也不離六識。法相宗的修行重點是把前五識——眼耳鼻舌身,轉成“成所作智”,把意識轉成“妙觀察智”。觀照般若是要使六識消融於般若,產生觀照作用,觀照作用就是“大圓鏡智”。

  我們經常聽說“一塵不染”,什麼東西一塵不染呢?不是指你的色身,色身在現在這大都市裡,每一秒鐘都受到可怕的污染;而是指你的心。染:就是被它粘住了、波及了、污、染了。如果你只觀照而不“認同”,它就不會污染你了。我們用分別心、就會因“見取”而受染;耳朵猶如錄音機,一首歌聽幾遍,雖然沒有見過歌詞曲譜,也就會唱了,因為人腦有記錄慣性。耳朵對聲音,如膠似漆,於是就吸收了。眼睛對形象就象錄影機一樣,見過一次面就“感光”了,下次再見到,“喂!老張你好……”留有影像嘛!聽、記、想,慢慢在原本的心態的表層累積成一層原無的覆的蓋層,這“六塵”就構成了心垢,逐漸掩蓋埋沒了原本的自我——真實的本心。現自在菩薩,用自覺觀察,借其深般若波羅蜜的行證,所發露的智慧解脫心態,照見了五蘊皆空——塵不立。

  五蘊又叫五陰(色、受、想、行、識)。蘊就是聚集,色、受、想、行、識,愈來愈多,於是我們從生到老,腦細胞的褶子也愈來愈多。小學畢業,只裝了小學教科書;中學畢業,又裝了中學的教材;在大學畢業,又裝了不同的內容,這叫做蘊。接受多了,經驗多了,理解多了,常識多了,這就是“為學日益”。

  如果我們用分別法,則色、受、想、行、識,每一樣都可以寫一篇很長的論文,而且大有內容,原本非實有,畢竟如幻如化,空無自性。空,很多人認為是什麼都沒有,是斷滅,其實不然。佛教說空,有很多種:二乘聖人所講的空是分析空,分來分去分到最後什麼也沒有了。菩薩的空是當體空、般若空。如果用三觀的尺度來看,菩薩離二邊、行中道,二乘偏空,凡夫執有。

  空,有兩種解釋:

  1、“因緣所生法,我說即是空。”因,是一種動機或最初的影響力,緣是條件。由動機智條件組合的任何事物都是原本空無自性的、空就是“無自性”。全世界所有研究形而上學的都公認:真實、真理是原本如此的,只能發現,不能創造;真理也是普遍如此的,並非在中國是真理。到國外就不是了;並非你信,它就是真理,不信,它就是罪惡。

  就我們所了解,在這大宇宙中,除了條件的組合,根本就沒有任何永恆的個別事物的存在。所以說“因緣所生法,我說即是空”,條件組合的東西,都是空幻不實的因緣假合。

  空,不是沒有,而是原本如此。諸相原本不有,再加上一個“無”字,豈非我余?空是什麼?空就是指沒有個別的自我,沒有個別的自性。空是什麼?它是萬有的原因,創造的勢能,發展的余地和不息的生命。因此森羅萬象,一一從空裡來,又到空裡去。如水泡般,來實無來,去實無去。不二法門,豈有剩義?

  2、我們一講到“有”,就形成窒礙;說“空”極具自然,空是體用一元的。空就是余地,有道是“忠厚留有余地步,和平養無限天機。”家裡後面有院子,就可以種種花:前面有院子,還可以擺放盆景。假如前、後都沒有院子,那就毫無發展的余地了。心空的人,度量大,量大的人,什麼事都好商量;度量狹小的人,魯仲連來了也沒有用。所以空就是創造、發展的勢能。因為海闊任魚躍,天空任鸢飛,如要不空有什麼用?房子不空,怎麼住?杯子不空,誰買?船若不空,一下不就沉了。所以只有空,才能使人不沉淪。般若慧便是空的妙用。契合空性,摒除自我執著,才有自在逍遙的人生。

  由於空,才能不斷地創新。宇宙中,每一秒鐘都有新的星球形成,每一秒鐘也有許多星球殒滅。森羅萬象。全顯空的體用。而修學佛法,首先就要心空。心空就是空去塵垢——從生到死所積累的心垢。因此才說“為學日益”,求學,天天有心得;“為道日損”,學道得丟掉很多多余的東西,天天都在減損。要把那些捨不得的嗜好、孤僻、個性、我執、法執統統丟掉,丟到一物不存,如同桶底脫落,就是“大事了畢”了。

  所以說:空永遠是大宇宙不斷進化、不斷開展、不斷創新的無限勢能。如果不空,就如同一潭死水,了無生機。

  佛法講空,不是叫我們去分析空,把空當成一種沒有用的學問,而是要我們心空。只有掃除五蘊、六塵所積的心垢,讓心空了以後,自己原本的摩诃般若才會發露、呈現。如果用六識分別,把廢知識、假常識堆滿一腦子,每件事物都執著,摩诃般若就會被窒息、被埋葬了。

  一生懷才不遇,被埋沒了,沒有關系,人生如幻,過程短暫。拿人與地球的壽命來比,太短暫了;如果你認為地球是永恆的,就太愚昧了,連地球都要壞,何況短暫的人生?能壞的東西原本就不是你的。古人說:“無量劫來憑屋住,從來不識主人翁。”無量劫來都租房子住,哪個是主人?不知道!這很有意味,也很通俗,但也說明了空絕不是死的;空是有而不實的,變動不居的。

  因為用照,所以五蘊皆空;若是用分別取相,五蘊宛然實有,根本不空。本經講的是般若波羅蜜——智慧解脫法門,所以舉出聖觀自在菩薩,在他的般若觀照下,相對的五蘊就不存在了。色、受、想、行、識沒有了,就像槍靶子沒有了,子彈就沒有射擊的目標了,一切苦厄也就超越了;度就是超越。

  觀自在菩薩,就性質而言,有全稱的一般大菩薩,特稱的觀世音菩薩。就屬性而言,有悲、智二方面:

  1、在智的方面是觀察自在:一切諸法,萬事萬物,入眼了然,不會執著認同,不會形成窒礙,由萬事萬物的本源,看到萬事萬物的本來面目,看到萬事萬物的最後結局,看到條件組合的萬事萬物當體是空。

  2、在悲的方面是應機救苦自在:一稱“南無觀世音菩薩”,馬上得解救。觀世音菩薩,過去是對中國人,稍早是對東方人,現在是對全世界,都有很深的緣,很多人得了重病,求觀世音菩薩,咒大悲水喝,就痊愈了,這是大悲自在。

  此外,“觀自在”是菩薩的共法。菩薩自觀自在,卓然獨立,不“認同”外物。既然眼耳意六根不實,色聲香味觸法六塵虛幻,色受想行識五蘊原本不存在,就只有“自在自覺,自覺自在”了。觀是覺觀。能夠這樣,自然就會超越一切痛苦、煩惱、災難了。

  捨利子 色不異空 空不異色 色即是空 空即是色 受想行識 亦復如是

  “捨利子”,是指佛陀智慧第一的大弟子。這樣翻譯是梵漢合璧:捨利是梵文,子是漢文,全部梵音是“夏利布陀拉”。捨利是他母親的名字,子是他自己,合起來就是捨利的兒子。過去中東的人們也稱耶稣為“大衛的子孫”。

  捨利子,智慧第一,他是這部般若心經的當機者,所謂當機,有人說法,總要有人問法,而問法的人往往不是不知道,只是替別人發問。在《圓覺經》中,很多菩薩問法,都是替眾生發問,來逗機說教。

  “色不異空”,異即差距、差別,一切有形、有窒礙的物質,原本沒有永恆不變的自我,因此與沒有自性、沒有自我的空性並沒有差距,當體全同。在這科學起飛的時代,不管你怎麼分析、化驗,最後的結果總是什麼也沒有,所以物質的當體就是非物質。眼睛看的、耳朵聽的、身體接觸的、意識想的,都不是實體,都是因緣條件的組合;以假為真,顯然是錯覺。所謂“緣起性空”,是說由條件組合的東西,原本不有,畢竟是空。

  “空不異色”,是說空無自性的物質,與空的實相當體是一;色相,原本是空,最後是空,畢竟是空。所有物質,把它分到不能再分,小到不能再小,最後就會證實是什麼都沒有。在科學發達的現代,理解“色不異空,空不異色”應該是很容易的。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在什麼狀況下“色即是空”?用般若觀照,有、沒有,都不分別,只有一心。在“大圓鏡智”下,一心圓滿,有、沒有問題根本不會發生。一種摩诃般苦的心靈狀態,與鏡子一樣,當機全現,過後無跡。如果用另一種說法,那就是“對境無心,色即是空;分別取相,空即是色”。

  空是沒有自性,無可尋覓,無能把捉,無可認知。如果為了說明空的道理,從有言、序論、大標題……用種種觀點來敘述,寫了一部幾十萬字的“空論”,結果空何嘗空?很多人說空是什麼都沒有,這叫“惡取空見”。空不是沒有、不是斷滅,而是大宇宙唯一的真實一永恆。

  “受、想、行、識、亦復如是”,這是縮短語氣,一筆帶過的話。色、受、想、行、識是五蘊,而“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剩下的受、想、行、識也都是這樣子——受不異空,空不異受;受即是空,空即是受。乃至識不異空,空不異識;識即是空,空即是識。理既相同,所以一筆帶過了。捨利子 是諸法空相 不生不滅 不垢不淨 不增不減

  法有色法、心法。心法一念三千,色法無量無邊,而它的真相是空無自性,空無自我。

  由於法是空無自體,好像水結成冰,並非是新物質的創生;當溫度升高後,冰化成水;溫度再升高,水蒸發了,也不是生命的消失。因為萬生萬物無不以空為素材,無不當體是空,所以在這“一真法界”裡,既沒有真實事物的新生,也沒有毀滅的現象;既沒有一個永恆不變的實體生起,也沒有一個真實獨立的實體毀滅;所以說“不生不滅”。

  “不垢不淨”,海水一味。莊子說:“道在屢尿。”有人認為這是大不敬,說髒話,污辱真理。其實真理是一般的,不是特殊的;真理是普遍的,不是局部的。如果真理是特殊的,那是三只腿雞,雖然稀奇,與大眾的生活有什麼關系?所謂“道在屎尿”,是說真理是普遍的、唯一的、絕對的,根本沒有第二、第三,觸目菩提。既然原本不生,最後無有可滅。真理不出於法界,法界無限也就是時空無限;萬事萬物,一切現象,都可畫個“○”來概括,所謂“以金作器,器器皆金”,那麼,由空所顯,萬象皆空。經雲:“三千乃大千,如海一漚發”;海能現漚,漚不離海。在“一真法界”裡,有什麼垢與淨?有什麼增與減?新結成的冰塊,並不表示水中多增加了一塊冰,冰塊溶解了,也不表示減少了冰塊的實質。

  簡單地說,一切萬事萬物,無一不是由空裡來,而又向空裡去。亦即佛說“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空是無限生機和一切發展及開創的勢能:一切由空裡來,一切又向空裡去;從空裡來,不占地方;回到空裡去,干淨利落;這太好了,我們正確理解了空,就不會愚昧、顛倒,就不會錯認、謬執而逍遙自在了。

  “般若心經”講的是般若,般若的素描就是:

  是故空中無色 無受想行識 無眼耳鼻舌身意 無色聲香味觸法

  無眼界 乃至無意識界 無無明 亦無無明盡 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 無苦集滅道 無智亦無得

  這就是般若的素描。概括地說,般若的當體是個“無”,是個“無無”。因為執有則有限,無無乃無限。原本無,當體空,畢竟不可得的絕對法性,就是般若的空性,法身的素描。因為真實的,原本的,原本沒有眼睛、耳朵、鼻子、身體、意識呀!須知般若,見不因眼,聽不因耳……不靠一般的官能而顯實相——生命的真相。

  這裡要特別強調的是佛法乃生命之學,不必去講道理,不必去求道理,只要證得了生命的實相,就會清清楚楚地證得:自他不二,物我一如,心、佛、眾生三無差別。這些都可以證實,而不是在講空話。

  在《指月錄》中:有位洞山良玠禅師,童年出家,師父教他念心經,教到“無眼、耳、鼻、舌、身、意……”時,他說:“暫停!我明明有眼睛、耳朵、鼻子、舌頭、身體……經上怎麼說沒有呢?”他的師父愣住了,說:“你不同於粥飯僧,你是禅宗的根器,到南方去參禅吧!”以後就成了禅宗的大匠。這顯示了什麼呢?“信為道源功德母”,信固然好,疑也不壞;因為你不疑,就沒有問題;沒有問題,就不能解決問題;不解決問題,問題就會壓倒你。學法也是一樣,要是沒有問題——不疑,又怎會有悟?古人說“大疑大悟,小疑小悟,不疑不悟。”禅宗要我們信有一個真實——只此一事實的真實。要我們疑,有問題,即使辯論都沒有關系。《證道歌》說:“圓頓教,毋人情,有疑不決直須爭。”

  “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界”,不僅可解釋成范疇、界限或區域,主要是指根、塵相對的作用——六根對六塵所發生的用:眼對色的感受,耳對聲的感受……這些六根對六塵所發生的一定作用就叫“界”。六根、六塵加六個作用,就是十八界,十八種現象。

  “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這又是一筆帶過,無明到老死,就是佛法講的十二因緣。

  十二因緣,就是構成我們生死輪回的十二個要件。

  因為有“無明”,就有妄作而產生情感上的“行”。

  由“行”產生“識”。

  有了意識就隨緣受胎,剛剛受的胎叫“名色”。

  所謂“名色”,是有而不可見,無影無像,只能形容,只有“名”所形容的“色”是小到不可見的。過去沒有顯微鏡,誰能看見XY染色體的活動?看不到,所以叫“名色”,只知有這麼一個東西,但還沒有成為人的胚胎。第五是“六處”——六根具足,然後就出胎。

  第六是“觸”。小孩剛生下來,什麼都有不會,但卻會抓東西;國人滿周歲時,有“抓周”的習俗。到了二、三歲時,就有觸感,喜歡去接觸物品。

  第七是“受”——感受;喜、怒、哀、樂,一切的感受都有了,大約五、六歲時就已具備。

  第八是“愛”,約十四、五歲,有了“愛”就在所選擇,有了物種基本的欲念,有了欲念就如膠似漆,念念不忘,夢寐思之,於是和原本的生命實體距離更遠了。

  第九是“取”,包括捨棄、追求和逃避。追求權利,逃避義務和責任,基本的欲望:自我保存——白天怕人,晚上怕鬼;自我我欲——食、色、領導、支配、占有……諸欲相繼發生。古人說:“臨財毋苟得,臨難毋苟免。”不能說每個人都臨難求免,但苟得的人卻較多,這就叫“取”。

  第十是“有”——即生有、中有與後有;透過名色、六處、觸、受、愛、取而有業,活在世上是“生有”;死是“中有”,以活著的時候所造之業為素材,形成死後的中陰身即是“中有”;“後有”即隨業入胎。

  第十一是“生”,又出生了,入胎就要出生啊!

  第十二是“由老而死”,這叫十二因緣。辟支佛觀十二因緣,找到了解脫之道的“苦、集、滅、道”四法印,而證解脫。但是在菩薩眼中,皆同幻化。

  “無無明,亦無無明盡;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一筆帶過,其中還有十種因緣。二乘聖人分析得解脫,菩薩則是當體即空。既然當體即空,所以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六根、六塵都沒有;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十八界也沒有。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十二因緣只是一個虛幻的過程,菩薩不觀十二因緣,無須分析,般若觀照下,當體是空。

  “無苦、集、滅、道”。佛法的初期,佛陀審視眾生的根機,說苦、集、滅、道,若祥細講很費詞;簡單地說,若因集有,道由滅成。為什麼說苦因集有?從無明、行、識、六處、觸、受、愛、取、有,這都是行,是有為法,聚集多了當然苦。苦有八種:

  生苦——人一生下來,離開母親,就是苦。小孩子一出娘胎,沒有誰會哈哈大笑的,一出來只會用哭來表示苦。

  老苦——老也很苦,身體的抵抗力差,心有天高,力不從心;想爬山爬不動,喜歡吃的東西,多吃了就不舒服;如果修養不好,想想前塵往事,一生累積了太多的無奈、挫折、抱怨、牢騷、不滿、失意……那生活不就形成了對生命的懲罰嗎?有些人打腫臉充胖子說:“不苦。”但眼淚卻在不住地流。有些人假裝頑強說人生不苦,很樂!但心裡卻像吞了黃連似的。

  病苦——病是最苦的,甚至使人無法忍受。如果有朋友生病了,我們去探望他,問他:“老兄!你有什麼願望啊?”他會說:“我只要病好了,粗茶、淡飯、布衣暖、菜根香,我就深感滿足了,不再希求其他了。”事實會是如此嗎?不然,等他病好了,老毛病又都來了:吃菜嫌口味不好,看別人不順眼,老婆的發型不好看,孩子的動作討人嫌……簡直煩透了。所以人是活在不滿面裡的,不滿的本身就是一種痛苦、一種對生命的懲罰。因為錯誤恆等於煩惱,罪惡終難逃毀滅。

  死苦——死更是痛苦。很多人練功夫,在死的時候要退功,功若不退,死不了;一點點的退,像蛇脫皮似的,蛻到哪裡痛到哪裡,痛苦得很。除了生、老、病、死四種苦以外,還有:

  愛別離苦——你喜歡的人,他不能永遠在你面前。

  怨僧會苦——你越討厭他,他越在你面前晃。

  求不得苦——求的東西得不到,得到了又有新欲望,永遠不能滿足。物質的欲望,永遠不能填補心靈的空虛,始終是貧乏的。

  五陰熾盛苦——色、受、想、行、識叫五陰,陰就是暗,沒有見天,沒有曝光。色、受、想、行、識,包括心理、生理、自已的認識、教育程度等。身體的組成,顯教講四大——地、水、火、風;密宗講六大——地、水、火、風、空、識。四大不調,百病叢生;五陰熾盛,坐臥不安;色身太健康了,精力旺盛,總想打架;受陰熾盛,會敏感、心亂;想陰太旺盛,就會妄想,胡思亂想多了,所想的都不求結論,再想下去,結果,想一個問題,七、八個問題一齊湧出來,便是精神分裂。四大不調,生病固然是苦;身心太旺盛,五陰熾盛,無一不苦;色情狂、名暴、殺人、毆斗逞強,一言不合,非吵即打,都是五陰熾盛之故。

  一般人都是在八苦中過著執著、迷失的生活,而菩薩用摩诃般若的心態來看,這些都沒有實體。五陰固然不實,苦、集、滅、道亦是方便,要想滅苦,必須行道,要真行道,就要停止五陰的妄動,使之接受光明。

  “無智亦無得”。智是能得,得是所得,一個能得的我,一個所得的法,這是二元,不契不二法門。一涉及到二,就背離了佛法的宗旨——不二。有能有所、有生有死、有得有失……都是邊見,是二分法,不是不二法門。

  以無所得故 菩提薩埵 依般苦波羅蜜多故 心無掛礙 無掛礙故無有恐怖 遠離顛倒夢想 究竟涅槃

  因為他沒有什麼可以得到,他也不可能再得到什麼;一切只是他自己,他只能得到他自己,不可能再得到任何外在的東西,也沒有任何的外在,所以全證法性,歸無所得。

  “菩提薩埵”,梵文BUDASADA,是大菩薩,簡稱BOSADA。SABASADA,是眾菩薩。南無BOSADA、是大菩薩。菩提薩埵就是菩薩。菩薩是覺醒了的眾生,眾生是未覺醒的菩薩。菩薩為何不說是佛?因為菩薩只是生命覺醒了的眾生,還須要繼續淨化,距離佛還有一段距離,所以稱之為“菩提薩埵”,簡稱菩薩。

  “依”,是依靠、依賴、依附,更是歸向、投入。菩薩把全生命、全人格、全理智、全感情投入般若波羅蜜多,所以他心裡沒有掛礙。

  “掛礙”是由前塵妄想產生印象,堆積印象結合我執而產生的,菩薩沒有前塵,沒有妄想,沒有我執,所以沒有掛礙。因此,既不會患得患失,也沒有有我之私;沒有有我之私,他也就沒有有我之執,自然就沒恐怖感。

  “遠離顛倒夢想”,顛倒是錯誤的意思,好的說成壞的,壞的說成好的,真的說成假的,假的說成真的;乃至以正為邪,以邪為正,這都是顛倒。夢想,至人無夢,至人無夢,有兩種解釋:

  一種是說修養到家的人,平時凡事都能“所過者化,所存者神”,不會做夢了。白天沒有記錄慣性,既不錄影,也不錄音,到了晚上睡著以後,熒光幕就放不出影像來了。

  另一種解釋是至人寤寐一如。白天似乎如夢如幻,晚上也與白天清醒的時候一樣,所謂“夢幻三昧”、“如幻三摩地”就是至人的境界。能夠觀自在的菩薩,當然寤寐一如,所以“遠離顛倒夢想”。

  “究竟涅槃”,究竟就是最後、畢竟。能夠證入上述境界,一切皆無的菩薩,最後一定能證得生命的真實——涅槃。涅槃就是常、樂、我、淨,涅而不生,槃而不滅,意即證得生命的永恆。三世諸佛 依般若波羅蜜多故 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三世是時間,指過去、現在、未來。過去、現在、未來所有的大覺佛陀,都離不開般若波羅蜜多,他之所以成佛、解脫,都是借著大智慧才能到達解脫的彼岸,離開般若,就沒有大覺的佛覺的佛陀。大覺佛陀都因為證得般若,以般若做為他生命的內涵,做為了理智、情感的全部,方才證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阿耨多羅”是無上,“三藐”是正等,“三菩提”是正覺。意即無上正等正覺,是至高無上的,也就是摩诃般若,正確的覺受;離開覺受,就沒有正覺,也沒有生命。因此,佛法最貴得正覺——無上正等正覺;最貴得正受,正受有二種意思:即真正的受用和正確的覺受,覺受不正確,便遠離解脫道。

  故知般若波羅蜜多 是大神咒 是大明咒 是無上咒 是無等等咒 能除一切苦 真實不虛 故說般若波羅蜜多咒 即說咒曰 揭谛谒谛 波羅揭谛 波羅僧揭谛 菩提薩婆诃

  咒是總持的語言,又稱真言——真實的語言。由此可以知道,智慧的解脫法門,有偉大無比的禅秘力量,具足無量光明,可以破除無明、黑暗,開展光明人生。沒有什麼比般若更高、更上、更尊貴的了,也沒有別的咒可以和相提並論,更不要論能超越它,連和它相等的都沒有。能去除一切的痛苦感受,絕非虛假,所以我才說這個咒:“揭谛揭谛,波羅揭谛,波羅僧揭谛,菩提薩婆诃!”

  四、咒文音義

  《心經》講到此為止,附帶要說明的:咒是真言、總持,是一部經的精華,最扼要的地方,念《心經》不念咒,很可惜,很遺憾!而咒語最注重發音,正確的讀音是:

  揭谛揭谛——GEIDAGAEIDA,去呀!去呀!

  波羅揭谛——BALAGEIDA,彼岸去呀!

  波羅僧揭谛——BALASANGEIDA,大家都到彼岸去呀!

  菩提薩婆诃——BUDASUOHA,疾速完成覺道。

  通俗地說就是:去呀!去呀!大家一起去呀!邁向生命的圓滿!完成生命的覺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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