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光法師上海護國息災法會法語(四)
【第四日 說成佛大因果並略釋四料簡要義】
前兩天,余曾將因果談過,今日仍談此事。需知前之所談者為小因小果,今之所談者為大因大果。
佛之所以成佛,常享真常法樂。眾生之所以墮地獄,永受輪回劇苦者,皆不出乎因果之外。凡人欲治身心,總不能外於因果。現在人,徒好大言,不求實際,辄謂因果為小乘法,實為大謬。當知大乘小乘,總不外因果二字。小乘是小因果,大乘是大因果。小因,是依生滅四谛,知苦斷集,慕滅修道。小果,是證阿羅漢果。大因,是修六度萬行。大果,是證究竟佛果。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有其因必有其果,不差毫厘。所以不獨世間人,皆在因果之中,即菩薩佛,亦不出因果之外。若謂因果為小乘,則菩薩佛亦是小乘乎?其言之狂悖可知矣。
本會是護國息災法會,余以為但息刀兵水火之災,尚非究竟,需並息生死煩惱之災,乃為徹底辦法。吾人昧己法身,斷佛慧命,可悲可痛,較之色身被禍,何止重百千萬倍?故必能護持法身慧命,斷生死煩惱,方算盡息災之能事。
佛教大綱,不外五宗。五宗者,即律、教、禅、密、淨也。律為佛法根本,嚴持淨戒,以期三業清淨,一性圓明,五蘊皆空,諸苦皆度耳。教乃依教修觀,離指見月,徹悟當人本具佛性,見性成佛耳。然此但指其見自性天真之佛為成佛,非即成證菩提道之佛也。密以三密加持,轉識成智,名為即身成佛。此亦但取即身了生死為成佛,非成福慧圓滿之佛也。此三宗均可攝之於禅,以其氣分相同故。以是佛法修持之要,實僅禅淨二門。禅則專仗自力,非宿根成熟者,不能得其實益。淨則兼仗佛力,凡具真信願行者,皆可帶業往生。其間難易,相去天淵。故宋初永明延壽禅師,以古佛身,示生世間,徹悟一心,圓修萬行,日行一百八件佛事,夜往別峰,行道念佛。深恐後世學者不明宗要,特作一四料簡偈,俾知所趨。其偈曰:有禅有淨土,猶如戴角虎,現世為人師,來生作佛祖。無禅有淨土,萬修萬人去,若得見彌陀,何愁不開悟。有禅無淨土,十人九蹉路,陰境若現前,瞥爾隨它去。無禅無淨土,鐵床並銅柱,萬劫與千生,沒個人依怙。
此八十字,乃如來一代時教之綱要,學者即生了脫之玄谟,閱者先需詳知何者為禅,何者為淨土,何者為有禅,何者為有淨土。禅與淨土,乃約理約教而言。有禅有淨土,乃約機約修而論。理教則二法了無異致。機修則二法大相懸殊。語雖相似,意大不同,極需注意,方不負永明之婆心矣。
何謂禅,即吾人本具之真如佛性,宗門所謂父母未生前本來面目。宗門語不說破,令人參而自得,故其言如此。實即無能無所,即寂即照之離念靈知,純真心體也。淨土者,即信願持名,求生西方,非偏指惟心淨土,自性彌陀而言。有禅者,即參究力極,念寂情亡,徹見父母未生前本來面目,明心見性也。有淨土者,即實行發菩提心,生信發願,持佛名號,求生西方之事也。倘參禅未悟,或悟而未徹,皆不得名為有禅。倘念佛偏執惟心,而無信願,或有信願,而不親切,皆不得名為有淨土。
至於雖修淨土,心念塵勞,或求人天福報,或求來生出家為僧,一聞千悟,得大總持,宏揚佛法,教化眾生者,皆不得名為修淨土人。以其不肯依佛淨土經教,妄以普通教義為准,則來生能不迷而了脫者,萬無一二。被福所迷,從迷入迷者,實繁有徒矣。果能深悉此義,方是修淨土人。不知真旨者,每謂參禅便為有禅,念佛便為有淨土,自誤誤人,害豈有極。此已說明禅淨有無。今再將偈語逐段剖析,方知此八十字,猶如天造地設,無一字不恰當,無一字能更易。
其第一偈雲,有禅有淨土,猶如戴角虎,現世為人師,來生作佛祖者。蓋以其人既能徹悟禅宗,明心見性,又復深入經藏,備知如來權實法門。而於諸法之中,又復惟以信願念佛一法,以為自利利他之通途正行。觀經上品上生所言之讀誦大乘,解第一義,即此是也。猶如戴角虎者,以其人禅淨雙修,有大智慧,有大禅定,有大辯才,邪魔外道,聞名喪膽,如虎之戴角,威猛無比。有來學者,隨機說法,應以禅淨雙修接者,則以禅淨雙修接之。應以專修淨土接者,則以專修淨土接之。無論上中下根,無一不被其澤,豈非人天導師乎。至臨命終時,蒙佛接引,往生上品,一彈指頃,花開見佛,證無生忍,最下即證圓教初住,亦有頓超諸位,至等覺者。圓教初住,即能現身百界作佛,何況此後位位倍勝,直至第四十一等覺位乎。故曰來生作佛祖也。
其第二偈雲,無禅有淨土,萬修萬人去,若得見彌陀,何愁不開悟者。以其人雖未明心見性,然卻決志求生西方。佛於往劫,發大誓願,攝受眾生,如母憶子。眾生果能如子憶母,志誠念佛,則感應道交,即蒙攝受。力修定慧者,固得往生,即五逆十惡,臨終苦逼,發大慚愧,稱念佛名,或至十聲,或至一聲,直下命終,亦皆蒙佛化身,接引往生,非萬修萬人去乎。然此雖念佛無幾,因彼極其猛烈,故能獲此捷效,不得以泛泛悠悠者較其多少也。既生西方,見佛聞法,雖有遲速不同,然已高與聖流,永不退轉,隨其根性淺深,或漸或頓,證諸果位。既得證果,則開悟不待再言。所謂若得見彌陀,何愁不開悟也。
其第三偈雲,有禅無淨土,十人九蹉路,陰境若現前,瞥爾隨它去者。以其人雖徹悟禅宗,明心見性,而見思煩惱不易斷除。直需歷緣鍛煉,令其淨盡無余,而後分段生死,乃可出離。一毫未斷者固弗論,即斷至一毫未能淨盡,六道輪回,依舊難逃。生死海深,菩提路遠,尚未歸家,即便命終。大悟之人,十人之中八九如是,故曰十人九蹉路。蹉者,蹉跎,即俗所謂擔擱也。陰境者,中陰身境,即臨命終時,現生及歷劫善惡業力所現之境。此境一現,眨眼之間,即隨其最猛烈之善惡業力,往受生於善惡道中,一毫不能自主。如人負債,強者先牽,心緒多端,重處偏墜。五祖戒再為東坡,草堂青復作魯公,此猶為其上焉者。故曰陰境若現前,瞥爾隨它去也。陰,音義與蔭同,蓋覆也。謂由此業力之蓋覆,真性不能顯現也。瞥,音撇,眨眼也。有以蹉為錯,以陰境為五陰魔境者,總因未識禅及有字,故致有此謬誤也。豈有大徹大悟之輩,尚十有九人,錯走路頭,即隨五陰魔境而去,著魔發狂耶?夫著魔發狂者,乃不知教理,不明自心,盲修瞎煉之增上慢輩耳。何不識好壞,以加於大徹大悟之人乎?所關甚大,不可不辨。
其第四偈雲,無禅無淨土,鐵床並銅柱,萬劫與千生,沒個人依怙者。有人謂,無禅無淨即埋頭造業,不修善法之人,此亦大錯。夫法門無量,惟禅與淨,最為當機。若其人既未徹悟,又不求生,悠悠泛泛,修余法門,既不能定慧均等,斷惑證真,又無緣仗佛慈力,帶業往生,以畢生修持功德,感來生人天福報。現生既無正智,來生必隨福轉,耽著五欲,廣造惡業。既造惡業,難逃惡報,一氣不來,即墮地獄,以洞然之鐵床銅柱,久經長劫,寢臥抱持,以償彼貪聲色、殺生命等種種惡業。諸佛菩薩雖垂慈愍,惡業障故,亦無從獲益。
清截流禅師謂修行之人,若無正信求生西方,泛修諸善,名為第三世怨者,即此謂也。蓋以今生修行,來生享福,倚福作惡,即致墮落。樂暫得於來生,苦永贻於長劫,縱令地獄業消,又復轉生鬼畜,欲復人身,難之難矣。所以釋尊以手拈土,問阿難曰,我手土多,大地土多。阿難對佛,大地土多。佛言,得人身者,如手中土,失人身者,如大地土。萬劫與千生,沒個人依怙,猶局於偈語而淺近言之也。永明禅師恐世人未能將禅淨之真義,觀察清晰,故作此偈以明之。可謂迷津之寶筏,險道之導師,其功大矣。良以一切法門,專仗自力,惟淨土法門,兼仗佛力。一切法門,惑業淨盡,方了生死。惟淨土法門,帶業往生,即與聖流。世人不察,視為弁髦,良堪浩歎。今人每以話頭看得恰當,臨終去得好,便為了脫。不知此語乃未開正眼之夢話而已。茲引數事為證。
在清乾嘉間,有三禅僧,為同參,死後一生江蘇,為彭蘊章,一生雲南,為何桂清,一生陝西,為張費。三人惟彭能記前生事,後入京會試,俱見二人,遂說前生為僧事。二人雖不記得,亦一見如故,成莫逆交。殿試,彭中狀元,何榜眼,張傳胪。彭曾放過主考學台,然頗貪色,後終於家。何作南京制台,洪楊反,失南京,被清帝問罪死。張尚教過鹹豐皇帝書,回回要反,騙去殺之。此三人,亦不算平常僧,可惜不知求生西方,雖得些洪福,二人不得善終,彭竟貪著女色,下生後世,恐更不如此生矣。
又蘇州吳隱之先生,清朝探花,學問道德相貌俱好。民國十年,朝普陀會余,自言伊前生是雲南和尚。因是燒香過客,不能多敘,亦未詳問其由。十一年,余往揚州刻書,至蘇州一弟子家,遂訪之。意謂其夙因未昧,及見而談之,則已完全忘失,從此不再來往。及十九年,余閉關報國寺,至十一月,彼與李印泉、李協和二先生來。余問,汝何以知前生是雲南僧。伊雲,我二十六歲作一夢,至一寺,知為雲南某縣某寺,所見之殿堂房捨,樹木形狀,皆若常見,亦以己為僧。醒而記得清楚,一一條錄。後一友(張仲仁先生,尚知此人姓名)往彼作官,持去一對,絲毫不差。余曰,先生今已八十歲,來日無多,當恢復前生和尚事業,一心念佛,求生西方,庶可不負前生修持之苦功矣。伊雲,念佛有什麼稀奇。余曰,念佛雖不稀奇,世間無幾多人念。頂不稀奇之事,就是吃飯,但全世界無一人不吃,此種最不稀奇之事,汝為何還要作?伊不能答,但仍不以為然,轉問二位李先生,君等念否?答曰,念。伊仍無下語,終不肯念。至十二月三十夜將點燈時去世矣,恰滿八十歲。此君前生當亦很有修持,故今生感得大功名、大壽命。但今生只盡倫常,連佛法亦不再信,豈不大可哀哉。然此四人,均尚未有所證,即令有所證,尚未斷盡煩惑,自難出離生死。至如唐之圓澤禅師,則已能知過去未來,而尚不能了,況只去得好者,豈能即了之乎。
唐李源之父,守東都,安祿山反,殺之。李源遂不願為官,以自己洛陽住宅,改作慧林寺,請圓澤做和尚,伊亦在寺修行。過幾年,李源要朝峨嵋,邀圓澤同行,圓澤要由陝西,李源因不願至京,一定要從荊州水道,圓澤已知自己不能再來,遂將後事一一開明,夾於經中,但不發表,遂同李源乘船去。至荊州上游,將進峽,其地水險,未暮即停。忽一婦著錦褲,在江邊汲水,圓澤一見,雙目下淚。李源問故,圓澤曰,我不肯由此道去者,即為怖見此婦故,此婦懷孕已三年,候我為子,不見猶可躲脫,今既見之,非為彼子不可矣。汝宜念咒,助我速生,至第三日,當來我家看我,我見汝一笑為信,過十二年,八月十五夜,至杭州天竺葛洪井畔來會我。說畢,圓澤坐脫,婦即生子。三日,李源往視,一見,其兒即笑。後李源回慧林,見經中預言後事之字,益信其為非常人。越十二年,李源即往杭州,至八月十五夜,至所約處候之。忽隔河一放牛童子,騎牛背,以鞭敲牛角,唱曰,三生石上舊精魂,賞月吟風不要論,慚愧故人遠相訪,此身雖易性常存。李源聞之,遂相問訊,談敘既畢,又唱曰,身前身後事茫茫,欲話因緣恐斷腸,吳越江山游已遍,卻回煙棹上瞿塘。遂乘牛而去。
各位試想,此種身分,尚了不脫,況但話頭看得恰當,去得好,即能了乎?仗自力了生死,有如此之難,仗佛力了生死,有如彼之易,而世人猶每捨佛力而仗自力,真莫名其妙!今可以二語為之說破,即是要顯“我是上等人,不肯做平常不稀奇的事”之障見耳。願一切人,詳思此五人之往事,如喪考妣,如救頭燃,自利利他,以修淨業,方可不虛此生此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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