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群法師:心經的人生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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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經》者何?人生的大智慧──般若波羅密多心經!解脫痛苦的原理,有空不二,諸法真實相,不住世間,超越生死,  煩惱即菩提,解脫自在的人生,成佛的唯一途徑,無上法門,勸勉。

  【《心經》者何】

  《心經》,具稱《般若波羅密多心經》,是佛教經論中文字最為簡煉,而內容又極為豐富的一部典藉。它和《金剛經》一樣,在社會上廣泛流傳,影響極大。

  《心經》在佛教中屬於般若系經典。按天台宗對《般若經》的判攝,稱為通教。所謂通者:具有通前與通後的意義。通前是說它與阿含教的關系,阿含經典對存在現象的透視:指出了苦、無常、無我;當然也講到空,但不是很深刻,唯有到了般若經教,在阿含的基礎上才把空的教義推向極致。通後是指《般若》與《華嚴》、《涅槃》、《維摩》等經的關系,般若經教所揭示的緣起性空,是大乘一切經教建立的理論基石。如實的把握般若中觀正見,對於學習經教,指導修行,都具有重要意義。

  《心經》與其他經典不同,一般經典都具有序分、正宗分、流通分的三部分;而《心經》唯有正宗分,於是人們便懷疑《心經》的獨立性。當代佛學界學術權威印順法師在《般若經講記》中就作了說明:印老以為奘公所譯《心經》,是從六百卷《大般若經》中單獨錄出的。在《大般若經》中有《學觀品》,此品中有與《心經》完全相同的文句,是佛陀直接向捨利弗說的。《心經》是《大般若經》中最精要部分的內容,古德為易於受持,特摘出流通。

  《心經》在中國有眾多譯本。方廣昌先生編的《般若心經譯注集成》中就收集了十八種,現在教界流傳的是玄奘譯本。至於本經注疏自古以來有百來家,可見此經傳誦之盛。

  【人生的大智慧──般若波羅密多心經】

  《般若波羅密多心經》,這是本經經題的全稱。在佛教的典籍中,一部經典的題目,有時往往正是這部經典畫龍點睛的內容所在。因此,在學習經典時,首先一定要注意到這部經典題目的內涵。

  先釋般若,般若是梵語的音譯。佛教經論的翻譯有音譯和義譯的兩種方式,音譯在特殊情況下才使用的。就如般若一詞,在漢語中沒有相應內容的概念,所以采用音譯。這就是玄奘三藏在譯經過程,制定有‘五不翻’的規則,其中說到般若以尊重故不翻。

  般若是梵語的音譯,我們顯然無法從字面上依文解義。那般若是什麼呢?古德為了人們理解的方便,有時也譯般若為智慧,但它又不同於世間的智慧,世間的智慧是有限的,是夾雜著煩惱的,是有缺陷的,它不足以認識宇宙人生的真相;而般若智慧則不然,它是無限的,是清淨的,是圓滿的,它能通達宇宙人生真相,徹底的解脫人生煩惱。

  般若對於我們生命的改善有著至關的重要性,沒有般若,人就會產生兩種困擾:

  一、認識上的迷惑:人活在世上,總是在充滿著迷惑的狀態下生活著:既不了解自己,也不能真正的認識世界。試問你們知道‘我’是誰嗎?這個問題看來很簡單,有人可能會不加思索的回答,‘我’就是我。其實這是一個很深奧的問題,你以為‘我’是我,請問你究竟以身體為‘我’,抑是以思維為‘我’呢?倘以身體為‘我’,身體乃四大假合,四大解散‘我’在何處;如以思維為‘我’,思維乃建立在經驗及概念上得以延續,並無獨立可言。足見這個問題不好回答,所以在西方哲學中的最高名言是:認識你自己。

  ‘生從何來,死從何去’,也是人生的一大迷惑。記得有位西方哲學家曾經對人生做過一個形象的比喻:他說人生有如過一座橋,這座橋的橋頭、橋尾、橋下都充滿著雲霧,人從一團雲霧走向另一團雲霧。是啊!以佛家的智慧來觀看人生,我們從娘胎中生下來,僅僅是一期生命的開端,當一期生命完了,也並不是意味著生命的徹底結束,生命還會生生不已的延續下去,現世的人生只不過是生命延續中的一個片段。因此,一個稍有思想的人,他不應該僅僅著眼於現在的生存,還應該關心‘生從何來,死從何去’這個古老而又現實的問題。

  在現實生活中,人人都很關心自己的命運。命運是什麼?人生是否存在命運?假如有命運這麼一回事,那命運是由什麼力量決定的?對於這些問題,人們的看法往往也不一樣:有人不相信人生存在命運,以為生命的發展沒有任何既定的規律;有人相信人生存在命運,以為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在支配著我們的生活;有人以為支配命運的力量是來自於生命自身。有人相信命運不可改變;有人相信命運可以改變。然而,命運究屬怎麼回事呢?

  因果報應也是世人容易引起爭議的問題。你說沒有嘛?似乎世間萬事萬物各有因果,如‘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你說有因果嗎?可現實生活中又有許多現象無法解釋。比如有人作惡多端,生活卻過得逍遙自在;有人行善積德,日子過得窮困潦倒。因而唯物論者倡導一生論,不相信因果報應;而各種宗教都談因果報應。因果果有報應乎?

  人為什麼活著?生存的意義是什麼?在我講座中,這也是經常有人提出的問題。生存在世界上,有許多人不知道為什麼活著,他們只知沿著前人約定俗成的習慣去生活:上學、找工作、成家、生兒育女、升官發財、享受欲樂,乃至一命嗚呼。人類一代又一代的重覆著相同的生活方式。說到人為什麼活著,其實大多數人都對此很茫然,談不上為什麼。不過,我們假如要讓生命變得更有價值,當然還是應當關心:人為什麼活著。

  二、執著欲望帶來的痛苦:佛經稱我們居住的這個世界是欲界,欲界的最大特點就在一個‘欲’字上,可以這麼說,我們這個世界上的人,都是生活在強烈的欲望中。欲是什麼?欲是生命內在的希求。有從生理上發出的,也有心理上發出的。因此,欲望有生理因素及心理因素這兩個方面。欲望非常復雜,其表現的形式千差萬別,在佛經中簡單的歸納為五種,稱曰五欲。即色欲,眼睛希望看到漂亮的顏色。聲欲,耳朵希望聽到動聽悅耳的音聲。香欲,鼻子希望聞到香味。味欲,舌頭希望嘗到可口的美味。觸欲,身體希望接觸到舒適的環境。五欲在佛經中有時另有所指,(1)財欲,是對財富的希求。(2)色欲,是對男女性交的希求。(3)名欲,是對名譽地位的希求。(4)食欲,是對飲食的希求。(5)睡欲,是對睡眠的希求。有情生命就是在不停的追逐五欲境界中延續,通常人生所謂的幸福快樂,說穿了,那不過是欲望的滿足,當人們欲望滿足時,感到快樂,感到幸福。欲望又是沒有一定的東西,人類欲望雖然與物質條件有關系,但具備什麼條件才能滿足並無標准,它往往隨著物質環境的改善而水漲船高,古人生活條件簡單有吃、有住、有穿就能滿足;而現在物質條件豐富了,人的欲望也隨之膨脹。今天的人,並不因為豐富的物質環境而感到滿足,他們總是處在不斷向外的追求中。

  欲望的表現形式有三大特征:

  一、是占有:人生活在欲望中,總想占有社會的一切。你看那些溫飽尚未解決的窮人,只要求有吃的、穿的、住的就行了;可生活基本需求一旦滿足,於是就希望過上方便舒適的日子:洗衣服太麻煩,最好有個洗衣機,代替手洗;走路覺得累,乘公共汽車又不方便,還是買個轎車,或者摩托車;工作之余,閒了無聊,搞個電視消遣多好;出外游玩名勝風景,走過就算了,真不過瘾,買架錄像機,要不照相機也行。要添置這些就得擁有大量的財富,為了賺錢就得拼命的工作。

  有財富的人,他又想到了社會上的名譽地位:有些富翁會花錢去買官當,擠身於政界;有些會辦慈善事業,博得社會上的名譽。總之,別人擁有的,我也得有;別人沒有我也得有。欲望使得我們在不停的追求,不斷的占有中度過。處在欲望中的人,總是忘記已有的東西,而去追逐未有的東西。俗話說:欲壑難填。一個想發財的人,當他擁有萬元了,接著就要百萬、千萬、億萬,由於目標永遠在前面,沒有知足的時候,因此,他既使擁有很多財富,也總感覺到自己不富有。

  二、是比較:人生活在現實中,必然要與社會發生關系。當我們擁有財富時,別人也擁有,於是出現比較,你擁有百萬,我得擁有千萬,比你富有;你坐桑塔納,我得坐賓士,比你神氣;你吃一桌用一千元,我吃一桌得花五千元,比你豪華;你穿一般的衣服,我得穿時裝,比你時髦;你用黑白電視,我得用彩電,比你好看;你的電腦是三八六,我得買四八六,比你先進;你當縣長,我得當上省長,比你大。

  帶著比較心態去生活的人,他永遠都沒有滿足的時候,因為人類社會的發展日新月異,就如電腦前兩年二八六都覺得先進,而現在三八六、四八六都顯的過時了,因為五八六、六八六已出來了。用比較心生活,總想出人頭地,超過別人,希望從他人羨慕的眼光中去感受幸福。二十年前誰家如果有一架自行車,就夠他幸福很長時間了,但自行車一普及,擁有自行車就不再有幸福感了;於是要有摩托車才感到幸福,買摩托車的人多了,擁有摩托車的幸福感又隨之消失;要有轎車才覺得幸福。社會總在不斷的推陳出新,生活在比較中的人,為了幸福他是不會滿足的。

  三、是競爭:比較心態生活的結果,必然導致競爭。在一個班級裡,同學間會因為成績而競爭;在商業場中,同行會因為產品的占領市場而競爭;在學術界,學者會因為作品在學術界的影響而競爭;在政府領導階層中,同事會因為爭當總統、總理而競爭;在家庭中,兄弟姐妹會因為博得父母的寵愛而競爭;在公路上,司機會因為搶先一步而競爭;在婚戀場中,眾多男子會因為取得姑娘的好感而競爭;國與國之間,會因為國土的占有而競爭。達爾文大概因為人類社會及大自然的競爭性,乃提出了‘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理論。競爭的本身是殘酷的,它意味著相互殘殺,你死我活的斗爭。因此,競爭使人類活得疲憊不堪。

  欲望使人向外攀求,人類在追逐欲望中,於是迷失了自己。佛經裡有一個著名的故事:有一天佛陀靜坐已,在林中漫步,這時有一群年青人匆匆向前走來,向佛陀問曰:剛才你有沒有看見幾個女孩子從這邊走過?佛陀問:找她們干什麼?這群人說:昨晚他們與這些女子尋歡作樂,可是清早起來時發現她們都跑光了,並卷走了錢財。佛陀於是又反問道:尋找女子、錢財重要,還是尋找你自己重要?是啊!世人在一味追求外物的時候,很少有人能夠去注意自己,並意識到認識自己的重要性。

  故事中的年青人,和現代社會的人很相似。你看全社會幾乎都在瘋狂的賺錢,有人說:十億人民九億商。今天的中國大地:學術界與經濟掛鉤的學術著作特別吃香,學校中和經濟相關的科系生源暴滿,文化界尚且如此。至於社會上的生財之道更是五花八門,人們為了賺錢挖空心思,為了賺錢不擇手段。

  隨著經濟的發展,社會給人們創造了廣泛的消費機會,以此來不斷刺激消費意識。比較突出便是這些年來娛樂場所的出現:如舞廳、酒吧、卡拉OK、夜總會,還有什麼一陪、二陪、三陪、四陪、五陪的小姐專門為你服務。人們白天忙於賺錢,晚上就整夜的泡在聲色場中,於是迷失了自己。現代社會經濟是繁榮了,但社會道德也淪喪了。

  欲望導致的另一個結果是,給人類帶來痛苦。《義品》說:‘趣求諸欲人,常起於希望,所欲若不遂,惱壞如箭中’。這首偈說生活在欲望中的人,總是不停的向外希求,一旦所求不能得到,就會痛苦的像被箭射中一樣。佛經所說的八苦中,求不得苦便是欲望不能滿足所造成的痛苦。

  《中阿含經.苦陰經》卷二十五中,也深刻闡明了欲的過患。《經》中說:‘雲何欲患?族姓子者,隨其技術以自存活,或作田業、或行治生、或以學書、或明算術、或知工數、或巧刻印、或文章、或造手筆、或曉經書、或作勇將、或奉事王。彼寒時則寒,熱時則熱,饑渴、疲勞、蚊虻所蜇,作如是業,求圖錢財。彼族姓子如是方便,作如是求,若不得錢財,便生憂苦、愁戚、懊惱;若得錢財,彼便愛惜,守護密藏......,倘為王奪、賊劫、火燒、亡失,便生憂苦、愁戚、懊惱。’這是說追求財富和財富亡失導致的痛苦。

  同《經》又說:‘眾生因欲緣欲,以欲為本故,母共子爭,子共母爭,父子、兄弟、姐妹、親族展轉共爭。彼既如是共爭斗已,母說子惡,子說母惡,父子、兄弟、姐妹、親族更相說惡,況復他人。’社會上的許多家庭中常常會因為財產的糾紛而造成兄弟打架、夫妻反目、父子仇敵、親族離散,原因是什麼?是因為占有欲造成的結果。

  《經》中接著說:‘眾生因欲緣欲,以欲為本故,王王共爭,梵志梵志共爭,居士居士共爭,民民共爭,國國共爭,彼因斗爭共相憎故,以種種器仗轉相加害,或以拳叉石擲,或以杖打刀斫。彼當斗時,或死、或怖、受極重苦’。說世間因為欲望的關系,商人與商人爭,政客與政客爭,國家與國家爭。希特勒的席卷歐洲,日本的侵略亞洲,全人類在一戰、二戰中,遭受的種種痛苦還不都是因為欲望的關系。古代的社會科技不發達,軍事武器落後,爭爭打打關系還不大;今天的大國倘若出現無限的擴張欲,人類地球可就有被毀滅的危險了。這是因為欲望產生戰爭,由此帶來了痛苦。

  人類倘要解決由認識上的困惑和執著欲望帶來的痛苦,唯有依靠般若,《經》曰:‘般若波羅密’。‘波羅密’漢譯度,或到彼岸的意思。度是度過煩惱,度過痛苦的生死瀑流。到彼岸,這裡的彼岸不是指東方的琉璃世界,也非西方極樂世界,而恰恰是在我們現實的人世。假如我們生活在無明中,缺乏般若,我們就會有煩惱、痛苦、彷徨、苦悶、空虛、不安等,這是此岸。我們如果有了般若,能夠正見宇宙人生,如理而行,我們就會擁有安樂、祥和、幸福、寧靜的人生,這是彼岸。般若能把我們從此岸度到彼岸。

  【解脫痛苦的原理──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密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經文大意是:觀自在菩薩進入般若深觀狀態時,照見五蘊諸法皆空無自性,因而度脫一切痛苦與災難。這段經文在印順法師的《般若經講記》中稱曰標宗,即標明一經的宗旨。那麼,認識這段經文是學習本經的關鍵所在。

  佛陀出世以解脫人類痛苦為目的,學佛修行是為離苦得樂。可有趣的是眾生並非很願意脫離苦海。正像我在講座中說到離苦得樂時,有人就跳能出來反對,說什麼人生應該有苦有樂,生活才顯得豐富多彩;又說什麼苦樂是相對而言,有苦才有樂。這種論調乍看起來似乎有理,然而仔細推敲,卻站不住腳。

  因為如果說人生有苦有樂是合理的話,那麼我們對待痛苦的來臨應該要像迎接快樂一樣歡喜踴躍,然而人類的行為始終處在逃避痛苦追逐快樂中,很少有人刻意的追求痛苦,除非自虐,其實自虐也是因為心靈的痛苦太大了,為了轉移痛苦的目標,於是始有肉體自虐的行為,以減輕心靈的痛苦,自虐的意義也在於尋求快樂。

  那麼覺得人生應該有苦有樂,這只不過是理想主義者的說法,而現實生活中的人是不希望有苦的,可見解脫痛苦這個前提,是佛法與世間共同要解決的。然而如何要解脫人生的痛苦呢?佛法以為首先要對苦有深刻的認識,這樣才好對症下藥。說到苦,有身苦與心苦兩種:身苦的感覺人們大致相同,就像冬天、夏天大家都會覺得天冷、天熱;感冒、胃痛一樣覺得難受;火燒、刀斬都會覺得疼痛。心苦是心靈煩惱引起的痛苦,心苦是千差萬別、因人而異的。例如同看一輪明月,有人歡喜贊歎,有人落淚傷心;同游一處風景,有人心曠神怡,喜氣洋洋,有人滿目蕭然,感極悲泣。

  佛教中有時又把苦分為苦苦、壞苦、行苦的三類。

  苦苦:是我們生活中感受到的痛苦,佛經中既使沒有指出,我們也是認為是苦的,這有生理上引起的出生的痛苦、衰老的痛苦、病變的痛苦、死亡的痛苦;由社會環境引起的愛別離苦:即親愛的人不能厮守在一起;求不得苦:是所求不能如願;怨憎會苦:是怨家路窄,低頭不見抬頭見。以及五蘊熾盛苦:即五蘊身心不平衡的痛苦。

  壞苦:是指我們通常快樂的感受。以佛法的智慧來看,我們所謂的快樂受並非真正的快樂,其實質也是痛苦的。例如我們饑餓時想吃,吃飽了就覺得快樂,但如果繼續吃下去,還會覺得快樂嗎?身體髒了,洗澡覺得快樂,但長時間在水裡泡著覺得快樂嗎?無聊時看電視覺得快樂,但沒日沒夜的看下去覺得快樂嗎?由此可見我們的所謂快樂,是因為我們有了某種欲望之後,通過外境的刺激得到滿足心理上出現暫時的平衡,於是我們覺得快樂,然而吃飯的實質並非快樂,倘若吃飯的實質是快樂的話,無論吃多少都應該覺得快樂,然而事實不然,當我們帶著強烈的欲望吃饅頭時,吃一個、兩個、三個感到快樂,吃到四個、五個、六個時,你會發現此時已由原來的快樂轉變為痛苦了。吃飯是這樣,世間上一切通過欲望得到的快樂莫不如此,因為這種樂受能變壞,因此稱為壞苦。

  又人類的樂受,與苦受、憂受、喜受一樣,都是一種情緒,我們喜歡樂受,也喜歡喜受,但樂受過後必然是苦受,喜受隨之是憂受,苦樂憂喜都屬於動蕩不安的心態,在四禅八定的修行中,初禅、二禅、三禅因為喜樂受還在的關系,未能避免水火風的災難,唯有到了四禅捨念清淨,無喜無樂,才能平安無事。

  行苦:行,是遷流變化義。世間一切都是無常變化,這乃是宇宙人生之規律。但世人不識這種規律,追求永恆:希望身體永恆、家庭永恆、婚姻永恆、事業永恆、人際關系永恆、愛情永恆,事實上世間沒有一樣永恆的東西,世事無常,美好的事物往往是昙花一現,轉瞬即逝。由於我們的認識與世間的事實──行,相違背,因而就有了行苦。

  明白苦的意義是在解脫苦,如何解脫苦呢?世間的方法是改善生存環境:所謂發展科技、發展經濟,以為科技發達,經濟繁榮了,生存的物質環境改善了,人類就能過得很幸福了。可事實上,今天社會出現的問題,及人類面臨的困惑和痛苦,可能比任何一個時代都要多,原因是什麼呢?人類沒有能夠抓住問題的根本所在。通過改善外在的環境來解除人類痛苦,是揚湯止沸,治標而不能治本的。

  佛法以為解脫痛苦的方法是,明白了有情痛苦現狀之後,去尋求痛苦的根源。人類的痛苦固然與外在環境有關系,但主要還是根源於有情生命的內在。從般若思想去看,人類的痛苦是對‘有’(存在)的迷惑和執著造成的,解脫人生的痛苦,自然是對存在要有正確的認識。

  《經》曰:‘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密多時,照見五蘊皆空’。是告訴我們要用般若智慧去觀照五蘊。五蘊:即色蘊、受蘊、想蘊、行蘊、識蘊。蘊:是集聚義。如色蘊,聚集了過去色、現在色、未來色、粗色、細色等統稱曰色,因此色蘊是色的總和。色在這裡相當物質,因為我們對物質的認識,不外乎從形狀(形色)和顏色(顯色)的色相上,因而佛家稱物質曰色。受:是領納義,當我們面對順境或逆境時,所產生心靈上的情緒,這有苦樂憂喜捨的不同。想:是取像義,在我們接觸境時,必然會攝取事物的影像,然後給它安立名稱。行:是對事物進行判斷並訴諸行動。識:是了別義,是精神領域的統覺作用。受想行識四蘊是屬於精神現象。

  五蘊,是佛家對世間一切生滅現象所作的簡單歸納和說明。它代表著「有’的一切,世間對‘有’的一切,不能正確認識,比如在有情生命體上執有實在的我相,在六塵境界中執有實在的法相,又對我法生起種種顛倒分別及執著,於是造成了人類的煩惱及痛苦。

  《心經》的照見五蘊皆空,是針對我們對‘有’的錯誤認識說的。我們執‘有’為實在,這‘有’就成了實在有,然而,世間的一切生滅現象並非實有,而是空的。當然,空不是什麼都沒有;而是說五蘊的‘有’,並非有如我們所執的實在性,‘有’是假有,因此,空,是對‘有’的實質的透視;空,是破除我們對‘有’的錯誤執著,倘能照見五蘊皆空,人類自然能夠度脫一切煩惱痛苦。

  【有空不二──捨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有與空是哲學中的一對重要范疇,也是佛法中重點討論的內容之一。《心經》中色受想行識的五蘊法門,是代表著有的存在。與有相對的是空,在一般人經驗中,總以為有與空是對立的,他們認為有不是空,有在空外。本經闡述了有與空的關系,說明有空不二的道理。

  要認識有與空的不二,先得說明有。有,在我們常人觀念中,它與‘實在性’往往聯系在一起,當我們說到有時,便會覺得自體有,實在有,人類對事物的實在感是根深蒂固的,它具有普遍和相通性。如原始野蠻人不知夢境是不實的,一旦做了一個惡夢就驚恐萬狀,以為災難就要降臨了,於是要祈禱三天。嬰孩不知道鏡裡的影像是虛假的,他們見到鏡裡影像,就會亂抓亂笑。

  至於文明人雖然知道夢境的不實,但卻以為認識的一切物件都是實在的;科學家雖然擺脫了常人的錯覺,但他們在分析物質現象時,由於智慧不夠,往往就會認為構成物質的元素是實在的,如原子說,極微說;哲學家的智慧,似乎又高一疇,他們已能透視到現象的虛假性,但他們卻又執著隱藏在現象的背後,有個永恆不變的本體,如泰勒士的‘水’,巴門尼德的‘存在’,柏拉圖的‘理念’。從原始幼稚人到現代文明人,乃至科學、哲學家,他們對存在的認識雖有程度上的不同,但所產生的實在執卻是一樣的。

  人類的對‘有’所產生的實在感,是‘自性見’的表現。須知‘自性’一詞,或譯自體,含有自已有,自已成,自已規定自已,本來如此,實在,恆常的意義。從自性見出發。我們對‘有’的一切,必然會有實在感。然而,以般若中觀的智慧來看。‘有’是緣起有,世間一切有的現象,莫不是眾緣所生。也就是說:任何一種有為現象的存在,都是由眾多條件和合,由條件決定它的存在性。

  緣起與自性是勢不兩立的。世人無知,不了解‘有’的緣起性,才會出現自性見,實在感,假如認識到‘有’的緣起性,必然知道無自性。因為自性:是以‘有’的一切現象,為自已有,自已成,自已規定自己;而緣起:是以‘有’的一切,為條件有,條件成,條件規定。因此,緣起的‘有’不是本來如此,更非恆常的,實在的。由此可知,對‘有’的實在感,是錯誤的。

  《大智度論》卷十二說到有,從程度上分三種不同:一曰相待有,二曰假名有,三曰法有。

  相待有:是相待而有,離開相待的物件就無法說明。比如說我們認為這個花瓶很大,那是相對小的花瓶說的;說這個人胖,那是相對瘦人。高是相對低說的,長是相對短說的,美是相對丑說的,善是相對惡說的,離開大,小是什麼?離開胖,瘦是什麼?離開高,低是什麼?因為大小、胖瘦、高低、長短、美丑、善惡都相待假立,是為相待有。

  假名有:事物的存在不過是一種假名安立,隨著不同的因緣安立不同的名稱。正如我們眼前的台子,人們稱它曰桌子。桌子只不過是一大堆木料的組合,離開木料,請問桌子是什麼?這一大堆木料古人將它叫桌子,它便是桌子;古人將它叫椅子,它便是椅子了。可見桌子或椅子不過是一個假名。同樣的我們說人,也是一個假名。如果古人把我們這個有情生命叫做豬,把豬叫做人,那麼現在要是不稱你為豬,閣下聽了,恐怕會生氣,你竟然瞧不起我,不把我當豬看待,真是豈有此理。可見人、豬乃至世間一切都是假名安立,假名而有。

  法有:是指世間萬物萬事名稱雖然假立,但也不是什麼都沒有,因為事物除了名稱之外,尚有形成現象的種種因緣。這些因緣雖無自性,但假相宛然,這因緣法的有,便是法有。

  《金剛經》對有的實質也作了深刻的說明,認為有,只不過是假有。經中說:‘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有為是具有生滅、造作的一切現象。如夢:夢境虛假,這是眾所周知的,可是夢中人卻執以為實,覺醒了才覺得可笑。諸法如夢,虛妄不實,但世間有情無明妄想故,執以為實,智者從無明夢中覺醒,乃知諸法無實。如幻:幻,是由幻師用幻術,幻現種種事物,如馬、車、房捨、人物等,客觀上雖然沒有實物,但卻宛然存在我們眼前,有色可見,有聲可聞,‘有’的存在也是這樣,雖空無自性,而假相宛然。如泡:泡是水因汽體出現了,華而不實,瞬間即逝,諸法如泡,剎那生滅。如影:影是陽光投射下顯現的,太陽落山影也隨之消失,諸法如影但隨緣現,緣散即無。如露、電:喻諸法存在的短暫性。應作如是觀,是要這樣的去看待‘有’的一切。

  與《金剛經》同一思想體系的《維摩诘經》維摩大士假示疾為大眾說無常、空的道理:‘是身如聚沫,不可撮摩;是身如泡,不得久立;是身如炎,從渴愛生;是身如芭蕉,中無有堅;是身如幻,從顛倒起;是身如夢,為虛妄見;是身如影,如業緣現;是身如響,屬諸因緣;是身如浮雲,須臾變滅;是身如電,念念不住’。這是從色身,說明有為法的無常、空,顯示存在的虛假性。

  明白了有,再來說明空。通常我們以為:有是存在,有就不是空,空是不存在,空就不是有,因此有在空外,空有對立。可是以般若中觀智慧來看,空有不但不對立,而且是一體的。所謂空,不必在有之外,也不必事物毀滅了始談空;因為有是緣起有,有的當下就是自性空。因此佛法是依有明空,有空一體。

  《大智度論》卷十二提出三種認識空的方法:一曰分破空,二曰觀空,三曰自性空。

  分破空:又稱析空觀,是通過對有的分析,由粗而細,由細而微。佛教中的有部學者,就是采用這種方法對五蘊色身進行分析,發現了五蘊色身中我了不可得,提出我空;但在分析色心現象時,一直分析到物質或精神不能再分析的部分時,便提出了極微說,認為此極微法實有,因而出現了我空法有的思想。其實,分破空的意義是在破除人我執;至於物質現象倘若加以分析,極微也是不能成立的。《唯識二十頌》就曾對極微說進行了破斥,你說有不可分的極微,請問極微有沒有體積?假如有體積,就存在東西南北上下的六方,那還是可以分析,可見極微說是不能成立的。

  觀空:是從觀想的意義上認識空。如那些修瑜伽止觀的人進入止觀狀態時,能隨著他的觀想顯現種種境相。修火觀,觀想成就,見到處都是火;修水觀,觀想成就,見到處處都是水。在現實生活中有‘李廣射虎’及‘杯弓蛇影’的典故:李廣認石頭為虎,結果能將箭射入石頭中;某先生誤認弓為蛇,導致肚皮大痛三天。止觀的水火及典故中的虎蛇,事實上都沒有,然觀想中的人卻認為宛然存在。從隨人觀想而境像顯現,唯識者悟到了外境無實,隨心所現,因而提出萬法唯識。觀空者破除了外境實有的執著,卻難免落入心有境空。那麼,這種空還是不究竟的。

  自性空:自性,是自已有,自己成,本來如此的意思。世間外道不了解諸法的緣起性,他們在接觸事物中,難免出現自性見;小乘有部雖然知道緣起,但同時也覺得諸法有自性。然以般中觀學者看,自性與緣起是不能並容的。《中論觀有無品》說:‘眾緣中有法,是事則不然,性從眾緣出,即名為作法。性若是作者,雲何在此義,性名為無作,不待異法成。’緣起是作法,由眾緣所作而成,自性乃無作,自已有,自已成,不待眾緣。中觀學者以為:緣起必然無自性,這就是自性空。

  《心經》中:‘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是從自性空的立場來說明的,色,不是世間人所執的自性色,是因緣所生的色;空,也非世人所說一無所有的頑空;或者認為人死如燈滅,一個生命徹底消失了,那是斷見。空,乃是自性空。《中論觀四谛品》說:‘未嘗有一法,不從因緣生,是故一切法,無不是空者’《十二門論觀因緣門》說:‘因緣所生法,是即無自性’。色是緣起的,色必然是無自性、空。因此說:色不異空,色即是空。

  有人說:‘色即是空’還好理解,‘空即是色’這似乎就說不通了,造成這種看法的原因,還是因為把空理解為頑空,中觀說空乃是自性空,自性空並不否定緣起的假相。《中論·觀四谛品》說:‘因緣所生法,我說即是空,亦說為假名,亦名中道義’。說緣起法是無自性、是空,並不壞緣起的假相,所謂緣起有而自性空,自性空而宛然有。因此,色不異空,自然空也不異色;色即是空,空自然即是色。原本在世人心目中一向對立的有空二法,在般若中觀智慧的觀照下,得到了統一。

  空有不二的思想,是為遣除世間的有見、空見,世人因為不了解有,對‘有’的一切生起錯誤的認識和執著,導致了人生種種煩惱、痛苦。《經》曰:‘色即是空’是要我們看破‘有’的實質,是虛幻、是無常、是無自性、是空。一個人倘若真正的認識到‘有’的實質,他還會因為有的問題而生煩惱嗎?還會為物所累嗎?世間還有一部分人,他們的智力更高一些,已能看破有的虛幻實質,但因為不了解緣起因果,認為世界一切既然都是虛幻的,人生的事業最終都要歸於毀滅,那麼生存還有什麼價值意義可言呢?於是他們不顧社會道德,放縱自已的身心為所欲為,導致虛無主義。《經》曰:‘空即是色’便是對治這種邪見,說明萬物雖空,但緣起因果還在不斷延續中,人生的善惡行為都是有果報的。

  【諸法真實相——捨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是諸法空相’:諸法是指一切法。空相不是指空,更不是有,乃是空所顯的真實相。空相也可以稱為有相,有所顯的實相叫有相。實相可以通過空來顯,或依有來顯。但實相的本身卻是非空非有的。

  ‘不生不滅’:是從事物的有無來說的。不生不滅相對生滅,要明白不生不滅的含義,先得說明生滅。生滅是有為法的特征,在三法印中有‘諸行無常’印,是說有為法都是無常變化的。經論中有四相說:生住異滅。從無到有曰生,生而相續曰住,新陳代謝曰異,離散衰亡曰滅。有三相說:生異滅三相,是將四相中的住異二相,合為異相。的確,世間萬物住的階段也是異的過程,住相當然可以歸為異相了。四相或三相說,都可以簡括為生滅二相。

  關於生滅的內容,經論中說有三類:一曰一期生滅,二曰剎那生滅,三曰大期生滅。

  一期生滅:比較容易理解,它指有情一期生命從出離娘胎到死亡這一過程。一期生滅即有情的生死,任何人都難免生死。因此,一期生滅對於我們大家來說,是很現實的。

  剎那生滅:就比較微妙了。剎那是印度人衡量時間的極短單位,也就是最短的時間。剎那生滅是指事物在最短的時間內所產生的生滅變化。對於我們一般人而言,剎那生滅是感覺不出來的,但事物的確在剎那中生滅。比如眼前的桌子,從嶄新到敗壞是在不知不覺中進行的,你們誰敢說這桌子有片刻不在敗壞之中呢?因為倘若一秒鐘不被敗壞,那麼二秒鐘、三秒鐘乃至永遠都不會被敗壞。所以孔夫子說:交臂非故。兩個手臂一碰,在那麼短的時間內,這個手已經不是過去的那個手了。西哲赫拉克利特說: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

  大期生滅:是從我們生命的生生不已來說的。生命像一道洪流,從無窮的過去一直延續到無盡的未來。人的一生在生命洪流延續的過程中,只不過是生命洪流揚起的一片浪花。浪花雖然時起時滅,但生命洪流卻在延續著,這生生不已的生命洪流,便是大期生滅。

  生滅,通常在人們的眼中總是實在的。說到生,有人以為是自生,即自己派生自己,自己規定自己;有人以為世間一切都是無因生,即偶然出現的。比如說世界為什麼會出現人類,是偶然的;日本神戶為什麼會地震,是偶然的;我為什麼會成為我媽媽的兒子,也是偶然的。自生或無因生都把生命看成是獨立的、實在的,生就是生了,有實物可生,不是不生。這樣,生與不生就形成了對立,生就不是不生,不生就不是生,這也還是因為自性見的結果。

  以佛法來看,世間上不存在任何自生或無因生的事物。佛法以為‘諸法因緣生,諸法因緣滅’。所謂生是緣聚而生,比如桌子,是因為具備了木頭、油漆、鐵釘、木工等眾多條件,始有桌子的出現。同樣的我們舉辦這個冬令營,是因為有明月居士林發心主辦,有眾多同學前來聽課,有應邀來講課的各位法師,有活動場所,這些條件都具足了才有冬令營。那麼,冬令營的生便是緣聚而生,因為它是取決於眾多因緣的,自然不會是自生,也不會是無因生。

  生是這樣,滅又是如何呢?滅也是隨緣的。前面說到的桌子,一旦油漆退了,鐵釘松了,木頭舊了,構成桌子的因緣敗壞了,桌子也會隨之消失。然而桌子不能說自生自滅,它取決於眾多因緣,那麼桌子的滅就是緣滅。冬令營也是如此,七天之後活動結束,同學們各奔前程,法師回去,冬令營也就不存在了。然而冬令營的滅,不是什麼都沒有,而是緣散,所以佛法以緣散談滅。

  認識到緣聚緣散的道理,你會發現所謂生滅,其實就是不生不滅。因為從緣聚來看生,離開了緣無法可生;從緣散來看滅,離開了緣無法可滅。就如桌子倘若離開鐵釘、木頭、油漆、木工,請問桌子是什麼?事實上離眾緣並無桌子。因此,桌子的生其實就是不生;桌子的滅,也只是緣散,並非徹底消滅,一無所有,而離開了桌子的條件,就無法談滅。可見桌子的滅就是不滅。桌子如此,冬令營、房子乃至世間一切有為法,也都是這樣。

  與生滅相關的有無也需要附帶說明一下。一般總以為有是實在的有、無是實在的無,或有者不可無,無者不可有,於是落入有見、無見中。佛法是以生滅談有無,以為一切法之所以有,所以無,不過是因緣和合與離散的推移;存在與不存在,不外乎諸法緣生緣滅的現象。從生滅看有無,使我們認識到生的擁有與滅的消失,都不過是一種假相。有,沒有絕對的有、永恆的有;無,也不是實在的無。因而我們不必為有而高興,不必為無而難過。

  ‘不垢不淨’是從事物性?上說的。不垢不淨是相對垢淨,垢淨是隨人好惡而建立起來的一對概念。通常我們會把自己喜歡的稱為淨,把自己討厭的稱為垢。基於垢淨這樣一個前提,於是在每個人的世界中,就出現分別好的、壞的、美的、丑的、有價值的、無價值的、有意思的、沒意思的……並認為這些東西都是客觀上存在的,事實如此,固定不變的。

  事實上,垢淨並非在客觀上真實存在。它是人為賦予的,是因人而異的。就日常生活中的吃、穿、住而論,有人喜歡吃蔥蒜,視其為好東西;有人不喜歡吃,蔥蒜就是不好了。服裝顏色有人以黑色、灰色為美;有人以黑色、灰色為丑。居住環境或以城市為好地方,或以鄉下為好地方。在《大智度論》中說到這樣一個故事:說一個女子,冤仇看了生嗔,情人看了起愛,兒子看了起敬,鳥獸望而逃走。同是一女子,為什麼大家對她的看法會如此懸殊呢?這就說明了垢淨是沒有一定的。

  至於事物的價值,也是人賦予的。比如我們眼前見到的這只碗,它可以是一文不值,也可以值五角錢,或五塊錢,乃至五百萬元。因為這只碗如果是乞丐用過的,我們就會認為它一文不值而把它扔掉;若是一只擺在貨櫃上普通的碗,就會價值五角錢或五元;假如這只碗是二千五百年前孔夫子用過的,我們把它視為珍貴文物,那它價值五百萬都不止了。從碗的自身來看,並沒有什麼不同,只是因為人們對它的好惡不同,才有了價值上的差異。

  又如饅頭與金子,哪種更有價值?對於溫飽不成問題的人們來說,當然是金子有價值。但在特殊環境中,也可能情況就不同了。有個故事說:有艘船遇難了,船上有貧民,也有富翁,當他們往海裡跳的時候,貧民帶了饅頭,而富翁帶了金子。他們在水上漂流了很久,肚子都餓了,這時候,富翁想用金子和貧民交換饅頭,但貧民卻不答應。於是富翁只有抱著他的金子餓死,而貧民吃了饅頭渡過了生死難關。請問此時饅頭有價值還是金子有價值呢?

  世間上的垢與淨總是隨人而異的,因為人們的觀念認識不同,此以為垢,彼以為淨。美與丑、好與壞、有價值與無價值也都是如此。客觀世界中並無絕對的垢,也無絕對的淨。因此,垢即不垢,淨即不淨,垢淨的實質是不垢也不淨。

  ‘不增不減’是從事物數量說的。不增不減相對增減,由少到多曰增,由多到少曰減。通常我們以為增便是實實在在的增,減也是實實在在的減。比如有人經商發財了,他在銀行的存款猛增,於是他高興得心花怒放,過幾天生意虧損,存款減少,他為此傷心之極。然而,增減本來就沒有固定性。

  你瞧大海,我們在不同的地區,每天都能看到潮漲潮落。當潮漲時,我們覺得海水多了;潮落後,我們就覺得海水少了。從局部地區看海水的確有增有減,但從整個大海而言海水又何曾有增減呢?又如明月居士林舉辦冬令營,大家從四面八方雲集於此,林裡人員增加了,過幾日冬令營結束,諸位各奔東西,明月居士林人數又減少了。從明月居士林看,人有增有減,但從整個世界來看,依然是那些人,並無增減。

  在佛學講座中,有人經常喜歡提到這樣一個問題:說佛教講輪回,過去地球上人口不足幾億,而現在增加到幾十億,這些多出來的人究竟從哪裡來的?提出這種問題的人也是因為孤立地去看增減的關系。佛教講輪回,並不局限於人類或地球,乃是從十方世界,一切有情生命說的。今天地球上之所以人口增加,那是因為現在人類生存的環境比較優越。在地球人類增多的同時,其他世界其他類型的生命卻在減少,你沒聽說許多野生動物越來越少嗎?你沒看見人類社會的道德水平每況愈下嗎?因此從地球上看人類有增有減,而從十方一切世界看生命還是無增無減的。

  從以上眾多例子來看,佛法講增減,也是不離因緣的。增是緣增而增,減是緣減而減,離開緣是無法談增減。既然是隨緣而成,則客觀上沒有孤立不變的增減,那麼,增減只是一種假相。從實?上說,增減其實就是不增不減。

  另外,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如果從真谛上看,則又不同。前面所說的不生不滅,是生滅宛然;不垢不淨,是垢淨宛然;不增不減,是增減宛然。這是從世俗中道而論。在真谛上,生滅、垢淨、增減等差別都了不可得,是為非生非滅、非垢非淨、非增非減,乃至言語道斷,心行處滅。

  【不住世間──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

  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

  色受想行識,是五蘊,已如上說。眼耳鼻舌身意是六根,色聲香味觸法是六塵,合稱十二處。六根、六塵再加上六識,即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意識為十八界。蘊處界在佛教中稱曰三科,是對宇宙人生一切現象所作的三種不同形式的歸納。就是說可以從五蘊看世間,也可以從十二處、十八界看世間。五蘊已如前釋。十二處中的處字是生門義,眼耳鼻舌身意的六根,緣色聲香味觸法的六塵,是精神活動產生的門道。所謂由眼根緣色塵生眼識,耳根緣聲塵起耳識,鼻根緣香塵生鼻識,舌根緣味塵起舌識,身根緣觸塵起身識,意根緣法塵生意識。這是六根緣六塵生六識。又根塵識三和合,三各生觸,由觸引生受想思等心所。人類精神主體及心理活動都是在根塵為緣中產生的。十八界中的界,是種族義。十八界是將世間萬物歸為十八種類。六根是從生理世界說的,六識是從心理世界說的,六塵是指物理世界說的。

  三科諸法主要揭示了世間的現象差別,作為修學佛法的人,應該如何觀照世間呢?《經》曰:‘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意識界’。是說對世間現象我們都要認識到它是無的、是空的。切莫誤會以為這裡說的無,是一無所有。假如這樣理解的話,經文豈不與現實相矛盾乎?對經中所說的無,我們還應該運用前面的公式。比如無眼耳鼻舌身意,如將它演譯便是:眼不異空,空不異眼,眼即是空,空即是眼。耳鼻舌身意,色聲香味觸法亦復如是,即一一法都可以作這樣的說明。

  那麼,經文說三科諸法為無為空,意義又何在呢?三科諸法包含了有情世間及器世間。有情世間者:如五蘊、十二處的六根、十八界的六根、六識。世人對此不能夠正確認識,於中生起我相,恆審思量念念執我,並起我癡、我見、我愛、我慢,於是形成以強烈自我為中心的有情特有的生命形式。

  以自我為中心,執五蘊為我,給有情帶來人生的種種煩惱。何為煩惱呢?煩惱是擾亂內心寧靜的因素,有了煩惱人生就不得安寧,不得自在。眾生的煩惱多半因為執我的關系。就如執身為我來:說有的小姐因為相貌平平而煩惱,有的女士因為身寬體胖而煩惱,有的小伙子因為身體矮小而煩惱,有的老先生因為體弱多病而煩惱。

  日常生活中,人們要為身體的吃而煩惱:窮人不知道下一餐食物在哪裡,富人什麼都吃膩了,下餐卻不知該吃什麼才可口;為穿而煩惱,服裝款式層出不窮,穿什麼才時髦呢?當然也還有人為冬天的到來,沒有寒衣而苦惱;為住而煩惱:地皮的價格不斷在上漲,買一套房子要幾十萬,租房也很對於工薪階層而言,住房是很令人操心的。有了房子又因為太窄,或周圍環境差不理想,住得不舒服。有人想住寬敞的樓房或別墅而又沒錢。為了‘我’的幸福,吃、穿、住就夠煩惱一輩子了。與基本生存相應的是財富。為了維護‘我’能夠更好地生存,就得拚命的去工作,去創業。假如沒有特別的技能,就需要賣苦力;有人雖然有自己的事業,但這事業就像一副沉重的擔子,終日要為此操盡心思。工作原為享受,而為了工作必須放棄享受。創業難,守業也難。人在沒有財富時,為了我的生存會處在不斷追求財富的奮斗中。一旦富足,人生無所追求,生活就會出現厭倦,那就更可怕了。

  為了使‘我’更為風光,這又產生名譽的問題。在五欲中,名譽也被列為人的重要欲望之一。一個人在社會上的生存,不僅要吃穿住,還要有社會地位,而地位又來自名聲,倘若名聲不好,在社會上沒有地位,‘我’就會覺得很窩囊;而名聲好,社會地位高,處處受人尊敬,‘我’就覺得風光。因此人們為了‘我’的更好生存,格外重視名譽。在民間社會,有為人格受辱而打架;在名流階層,有為名譽的損害而上法庭。

  作為‘我’的存在還有思想和見解,因為執我的關系,於是就特別重視‘我’的思想,‘我’的見解,一般人都有表現自己思想見的習慣,希望別人理解我,同情我,假如得不到別人的理解就會覺得難過。在一個政府中,同事間因為見解差異而出現不同的黨派;哲學家因為見解不同而辯論,西方宗教因為見解不同而出現戰爭,我見使得世界出現是非糾紛,我見使得人們局限在原有的認識上不能進步,我見障礙了人與人之間的和諧,我見影響了人對真理的認識,我見還是一切煩惱生起的根本。

  當然,眾生執著我相,帶來的煩惱還有很多,這裡不一一詳述了。總之,人類一切煩惱都是以執我為根源。正如《菩提道次弟略論》卷四說:‘由我貪增上,以我愛執持,從無始生死直至於今,生起種種不可欲樂,雖欲作一自利圓滿,執自利為主要,以行非方便故,雖經無數劫,自他義利皆悉無成,非但不成而已,且純為苦所逼迫’。眾生執我,原為我的幸福,然因為執我故,帶來了人生的種種煩惱。

  《心經》中的‘無’是對有情的透視。有情不外是五蘊的和合,從十二處看,不外是生理(六根)及心理(六識)的組成。平常人執五蘊為我,但以佛法智慧來看,五蘊中求我都了不可得,因為我們不可以執即蘊為我,五蘊的色身是無常的,倘蘊即是我,那麼我也是無常;當然我們也不可以執離五蘊有我,我在五蘊之外,我與五蘊如何建立關系呢?

  《金剛經》是以談空為核心的典籍,但它的重點在於談無我。打開《金剛經》我們就會發現,《金剛經》處處都在說無我。如《經》曰:‘若菩薩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又曰:‘如我昔為歌利王割截身體,我於爾時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何以故?我於往昔節節支解時,若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應生嗔恨’。又曰:‘以無我、無人、無眾生、無壽者,修一切善法,即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又曰:‘若復有人,知一切法無我,得成於忍,此菩薩勝前菩薩所得功德’。這些都說明了無我在修習菩薩道中的重要性。

  無我能使我們超越自我。世間上有許多人因為對自我不滿意,他們想方設法的要超越自我,但無論如何也超越不了,於是乎很痛苦,很煩惱。原因是什麼呢?是因為執我。我們現有的人格是以自我為中心形成的,我執假如沒有動搖,要想改變我們的人格,那是很難的。因此,要想超越自我,首先必須放棄我執,由通達無我始能超越自我。

  與有情世間相對應的是器世間,有情的器世間是取決於有情認識能力,即有眼識所見的色像世間,耳識所聞的音聲世間,鼻識所嗅的香氣世間,舌識所嘗的味道世間,身識所感的觸覺世間,意識所緣的法塵世間。一個人六根六識具足,他始有六處世間,倘若他沒有眼根,他就失去色像世間;缺乏耳根,他就失去音聲世間。

  器世間的內容主要是六處,六處又稱六塵,塵是灰塵、塵埃具有染污義,是說六處境界具有染污六識的作用。比如說當我們六識沒有接觸六處境界時,我們的心是清靜的、平靜的,換一句通俗的話說就是:眼不見,心不煩。可是我們一旦接觸境界了,即眼睛看到仇人或情人時,內心必然會產生強烈的波動,是仇人則怒火中燒,是情人則依戀不已,此時內心還平靜嗎?還清淨嗎?

  世人不了解六塵,住著六塵境界,遂為八風所動。八風是利、衰、毀、譽、稱、譏、苦、樂。利是利益,如經商賺錢,買獎券中獎。衰,如買股票下跌,生意虧本。毀,是被人毀謗。譽,是得到某種榮譽。稱,是聽到別人的稱贊。譏,是受到他人的挖苦。苦,是生活在逆境中。樂,生活在順境中。八風是八種不同的順逆境界它滲透於生活各各領域中,世人心隨境轉,因而終日為八風所吹,心境總處在動蕩不安之中,時而苦樂,時而憂喜。

  住著六塵,使我們在意世間的稱譏毀譽。世間名言概念原是約定俗成的,每一種概念都是在特定的文化環境中人們所賦予它的。比如有人說你‘了不起’,對於一個確有成就的人聽了之後,非常高興,覺得你在稱贊他;作為並無特長的人,聽了‘了不起’,會覺得你在挖苦他。同是‘了不起’這一概念,它可以是稱贊的褒詞,也可以是挖苦的貶詞。它的實際含義究竟是什麼?

  再說‘了不起’也不過是一個符號,它與事實是兩碼事的,今天有人說你‘了不起’你也可能是‘了不起’,也可能不怎麼樣,因為假如你真有本事,別人不說你,你依然是了不起;而你如果沒有本事,並不會因為他人的稱贊,你就變得‘了不起’了。然而,世間人因為執著聲塵的關系,非常重視別人的評論和看法,一旦聽到他人的恭維贊歎就心花怒放;聽到他人毀謗,就垂頭喪氣。心境不能自己把握,總是隨著輿論左右。

  住著六塵,也使我們重視得失。世人總是生活在得失中,如經商不是賺錢就是虧本;買獎券不是中獎就是不中;高考不是考中便是落榜;談戀愛不是走進教堂就是各奔東西;家庭不是琴瑟和諧就是親人反目。人總是愛得而恨失,然而得失就像一對孿生姐妹,有得的地方總有失。有時是顧此失彼,即得失是同時的,比如有人開辦一家公司,事業錢財是有了,閒情卻無了;有人談上一個美女,專注於戀愛,男女的感情生活得到滿足,而一般朋友卻疏遠了。

  有時先得後失,如先發財後破產。有時先失後得,如越王的臥薪嘗膽,後來吞並吳國。有時失就是得,如塞翁失馬,得失相依,在得失的面前應該不值得憂喜,然而世人因為情有所偏執,當我們經商時候,把財富看做人生的一切;戀愛的時候,把愛情看得無比神聖,以為人生快樂盡在其中;讀書的時候,覺得‘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因而我們只重視人生的某一方面,把人生的一切幸福都建立在這上面,忽略了人生其他方面。因此當我們既使在一個領域得到了快樂,不知你是否知道,此時你已經失去了其他領域存在的快樂。

  在搞佛學講座中,我經常喜歡說到這樣一個問題,既現代人只懂得賺錢的重要,以為有錢就能過的快樂幸福了。其實構成人生幸福不僅是財富,還有比財富更為重要的東西,那就是心靈與身體。有財富沒有健康的身體,不能享受;有財富有健康的身體,但沒有健康心靈,也不能活得快樂。一個人煩惱時,可以逃避環境,但無法逃避他的心靈,就像你心情不好時,不論跑到哪裡你都感到煩悶一樣。

  從人生幸福的意義上說:應該是心靈健康第一重要,身體健康第二重要,財富的擁有為第三。然而現代人捨本逐末,他們看不到心靈健康對人生幸福的重要意義,為了追求財富用盡心思,有了財富又盡情的放縱自己,使得整個心靈處在高度的破碎狀態中。在這個社會中有錢人多得很,但有錢的人自己感覺幸福的沒有幾個,因為他們缺少健全的心態,他們沒有心情享受快樂。

  這裡我想起了一個現實生活中的事例:昨日有深圳老總來訪,她談到曾經參加過一個老總的生日晚會,在深圳一個大酒家舉行,來參加祝賀的有市委副書記、各界名流、電視台記者,場面無比隆重,也可謂極一時之風光,會後我這個朋友問那老總感覺如何,他說記得十五年前過生日,他母親給他煮了五個雞蛋,今天的心情卻遠沒有那時好。可見世間幸福是唯物乎?唯心乎?

  住著六塵,給我們帶來了人生種種煩惱。要想解脫煩惱,就得以般若觀照六塵,照見六塵皆空,時時能把般若的智慧運用到日常生活當中。比如當你因為財富帶來煩惱時,此時你是否能想起心經的公式:財富不異空,空不異財富,財富即是空空即是財富。此公式的智慧是:財富是緣起的,隨緣聚散,財富沒有固定性,無常無我。財物是一種假相的存在,它不是實在的,如夢幻泡影。試想我們倘能對財物作如是觀,我們還能為財物所累嗎?

  與《心經》內容類似,還有《金剛經》的公式。《經》中曰:‘所謂世界,即非世界,是名世界’。‘所謂微塵,即非微塵,是名微塵’。我們同樣可以把這個公式運用到生活的方方面面,當你因為丈夫而煩惱時,你是否能作如是觀:所謂丈夫,即非丈無,是名丈夫。這公式的含義,你的丈夫只是因為某種因緣的關系,使得你們成為夫妻,夫妻關系並不是具有固定性、不變性,它要受到不同因緣的考驗,同時也要受到無常規律的支配。他是你的丈夫,隨時也可以變成不是你的丈夫。夫妻的關系只不過是一種假相。一個人倘有這種智慧,就不會因為丈夫或妻子的問題而痛苦了。

  人世間的一切,我想都可以作這樣觀:如兒女,兒女不異空,空不異兒女,兒女即是空,空即是兒女。所謂兒女,即非兒女,是名兒女。如友誼,友誼不異空,空不異友誼,友誼即是空,空即是友誼。所謂友誼,即非友誼,是名友誼。如愛情,愛情不異空,空不異愛情,愛情即是空,空即是愛情。所謂愛情,即非愛情,是名愛情。如地位,地位不異空,空不異地位,地位即是空,空即是地位,所謂地位,即非地位,是名地位。

  世人想超脫,希望潇灑走一回。很多人以為有錢,一擲千金,是潇灑;有人以為穿名牌,是潇灑;有人以為一餐飯吃上幾萬元,就潇灑。其實這是風光,不是潇灑,潇灑是建立在超脫基礎上的。我們倘能處處以般若智慧去觀照人生,不住於相,隨緣自在,不為物役,那才是真正的潇灑。

  【超越生死──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

  人生的問題很多,但如果給以高度概括,那便不外‘生死’二字了。通常人們關心生活,然而,生活只是生的一部分。哲學、宗教重視探討生的來源及死的歸宿。佛教作為生命的科學,人生的智慧,對於有情生死問題,不但有深刻的研究,還有解決的方法。

  《經》中從無明至老死,這是揭示了有情生命延續的十二個過程。其具體內容:是無明緣行,行緣識,識緣名色,名色緣六入,六入緣觸,觸緣受,受緣愛,愛緣取,取緣有,有緣生,生緣老死。下面一一解釋其含義,並說明關系。

  無明:明是光明,佛教以光明代表智慧,因為有人生倘有智慧,前途才是光明的;而愚癡的人,前景必然暗淡。無明就是沒有智慧,因為我們缺乏人生的大智慧,因而人生充滿著困惑,前文‘人生的大智慧’那一部分中,我們列舉了人生種種認識上的困惑,那都是因為無明的關系。無明,是人類煩惱痛苦產生的根源。

  行:是行為,我們的行為主要來自三個方面:一是思想上的行為,如舉心動念想干好事或壞事;一是語言的行為,指日常生活中各種語言,有善的:如愛語、真實語、利他語;不善的:如兩舌、惡口、妄語。一是身體的行為,有殺、盜、YIN的惡行,或禮佛、忏悔、布施的善行。

  人類由於我見的關系,對自己的行為,總是很自信,以為我想的、我行的都是很合理,可你何曾知道我們的行為是在什麼狀態下產生的嗎?《經》曰:無明緣行,是說無明是我們行為產生的心理基礎。那麼,我們的行為有多少准確性,也就可想而知了。

  作為人的行為,通常我們以為一件善行或惡行,隨著行動的結束也就完,這又不然,一種行為雖然發生過了,並不意味著影響就此消失。比如我們干一件好事,捐款二十萬給希望工程,在客觀上來說,有社會效益;從自身而言,心靈上得到一種快慰,並且會牢記在心上。為什麼會這樣呢?因為我們在行善或行惡時這種善行或惡行它會變成一種潛能,蓄藏到我們生命主體中,成為我們未來生命延續的一種推動力量。

  識:《經》上說:有情生命的存在,要依靠三種力量:即壽、暖、識。壽,一期生死的期限;暖,是健康身體具有的暖命延續的主體。生命的延續三者不可缺一,一個人壽命期限到了,識會離開,身體馬上變冷;識離開身體,壽命就會結束,色身立即敗壞。那麼識是有情生命存在的重要組成部分。

  通常人們認為,人死如燈滅,這是因為只看到肉體,而看不到識的存在的關系。色身作為生命存在形式,是有形的;而識是生命的主體,是無形的。平常我們只看到有形的色身,然而色身只是暫時存在,而識才是永久的延續因此,所謂人死,僅僅是一期生命形式的結束,識還在繼續,它將以另外一種生命形式出現。

  行緣識,是說識在下一期生命的接生相續時,需賴‘行’,這裡‘行’是指過去善惡行遺留下的種子,或稱業力,由此業力推動著識去投生,就像火箭推動衛星上天一樣。《瑜伽師地論》卷一對這個過程做過深刻的描述。《論》曰:‘彼於爾時,見其父母,共行邪行,所出精血,而起顛倒。起顛倒者,見父母行邪行時,不謂父母行此邪行,乃起倒覺,見已自行,見自行已,便起貪愛;若當欲為女,彼即於父便起貪愛,當欲為男,彼即於母起貪亦爾,乃往逼趣,若女於母,欲其速,去若男於父,心亦復爾,生此欲已,或唯見男,或唯見女,如如漸近,近彼之處所,如是如是,漸漸不見父母余分,唯見男女根門,即於此處,便被拘礙’。人類投生,雖然是業力推力下,但卻由YIN欲心的驅使,足見YIN欲在有情生命中的地位。

  弗洛依德在精神分析中,有戀母、戀父情結的說法,從《瑜伽論》來看,弗氏的說法是有道理的,因為有情者投生,就是基於求愛的心去受胎,男子於母親起貪愛,女子於父親起貪愛。在現實生活中,也有這種傾向,就是女孩子對爸爸特別有感情,而男孩子對媽媽特別有感情,看來所謂:同性相斥,異性相吸,乃是人類本性使然也。

  那麼,有情在受生時,當時看到什麼樣的情景呢?大家想必都已忘記,《瑜伽師地論》對此也有說明。《論》卷一曰:‘若薄福者,當生下賤家,彼於死時,及入胎時,便聞種種紛亂之聲,及自妄見入於叢林、竹葦、蘆荻等中;若多福者,當生尊貴家,彼於爾時,便自聞有寂靜、美妙、可意音聲,及自妄見升宮殿等可意相現。’投胎者的福報不同,在受胎時妄見的境象也不一樣。

  生命的構成,唯物者以為物質派生意識,意識是在物質的基礎上產生的。《瑜伽師地論》認為意識也有它的精神根源。《論》卷一曰:‘爾時父母貪愛俱極,最後決定各出一滴濃厚精血,二滴和合,住母胎中,合為一段,猶如熟乳凝結之時,當於此處,一切種子異熟所攝,執受所依阿賴耶識,和合依托,雲何和合依托,謂此所出濃厚精血合成一段,與顛倒緣中有俱滅。’生命的物質基礎是父母的精卵,精神基礎則是阿賴耶識。此期生命形式最初的形成,是由父母精卵與阿賴耶識和合一處,才完成了生命的最初狀態。

  那阿賴耶識與父母精卵是什麼關系呢?同《論》卷一說:‘又此羯羅藍色與心心法安危共同,故名依托,由心心法依托力故,色不爛壞,色損益故,彼亦損益,是故說彼安危共同。又此羯羅藍識最初依托,即名肉心,如是識於此處最初托,即從此處最後捨’。阿賴耶識與父母精卵相互依賴,安危與共。並且是最後離開色身,宣告一期生命的結束。

  名色:名指受想行識四蘊,色即色蘊。現有的生命體不外乎是五蘊的和合,名色就是五蘊。問題來了,前面專談‘識’義,此地五蘊中又有‘識蘊’,二者豈非重覆?不,前面‘識’義,是指生命的根本識。《經》中稱曰‘阿賴耶識’或‘第八識’;而這裡的‘識蘊’,是由根本識派生出來的前六識,《解深密經》卷一說:‘廣慧,阿陀那識為依止,為建立故,六識身轉,謂眼識,耳鼻舌身意識。’此處阿陀那識是阿賴耶識異名。由阿賴耶識為根本依止,前六識才能生起活動。

  阿賴耶識住胎之後,在它的執持下,生命的最初結構發生了變化。《瑜伽師地論》卷一說:‘由一切種子識功能力故,有余微細根及大種和合而生,及余有根同分精血和合搏生,於此時中,說識已住結生相續,即此名羯羅藍位。’由根本識投胎已,進入住胎狀態;又由根本識的執持,生命形式開始完成。

  六入:即六根,是有情生命接收外部資訊的六個視窗,因而又稱六入。六入:即眼根、耳根、鼻根、舌根、身根、意根。名色緣六入:即六入是在名色的基礎生長起來的,前面講到有情住胎,生命在最初住胎階段,身心都處於混沌狀態。生理上,根身尚未形成,心理上,六識的活動不明顯。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名色逐漸形成了六入。

  這個過程《瑜伽師地論》卷一也有描述。《論》中說:‘此羯羅藍中,有諸根大種,唯與身根及身所依處大種俱生,即由此身根俱生諸根大種力故,眼等諸根次第當生,由彼諸根及所依處具足生故,名得圓滿依止成就。’諸根大種,是地水火風四大,四大為所依止,生起眼等六入,這是色身的形成情況;精神方面:根本識種子為依止,根身為緣,六識隨緣生起。

  觸:是一種心理狀態。在《百法明門論》所說的人類五十一種心所中,是五種最普遍活動的心理之一。《成唯識論》卷三說:‘觸謂三和分別變異,令心心所觸境為性、受、想、思等所依為業。’十二因緣中,以六入生觸,但《成唯識論》將六入只列為生起觸的因緣之一,提出三和生觸。三和:是根、境、識三種相應,如眼根、色塵、眼識三種和合,始能生起眼觸,那麼,六根、六塵、六識的和合,便能生起六觸。可知六入緣觸,是以六入為觸生起的重要因緣,但並不代表一切。

  觸,是感覺。由根境識和合的情況下,所產生感覺心理。觸心所作為人類精神領域的最基本心理之一,它又是其他一切心理活動產生的基礎,五遍行中的受、想、思三種重要心理都是在觸的前提下生起的。十二因緣中的‘觸緣受’也是基於這種情況說的。

  受:是一種心理狀態。《成唯識論》卷三說:‘受謂領納順、違,俱非境相為性,起愛為業,能起合、離、非二欲故。’受,是領納義。領納什麼?領納順適的境界,領納違損的境界,領納非順非違的境界。當我們面對順境,會生起苦受、憂受;面對逆境,會生起樂受、喜受;對非順非逆的中庸境,會起捨受,由於感受上的不同,於是自然出現愛與非愛的兩種不同態度。十二因緣中但講受緣愛,因為愛是有情生死延續的主要因緣。

  愛:是一種心理狀態。愛:依戀義。當我們在接觸順境時,內心感到快樂,感到歡喜,於是我們對所緣境生起依戀之情。通常我們所說的‘依依不捨’、‘留連忘返’都是愛的表現,由於人類貪著的天性,在生活中處處都表現出愛戀的情結。比如朋友的友誼,優越的物質條件,舒適的居住環境,和諧的家庭,漂亮的妻子,可口的飯菜,支配一切的政治地位,乃至冬天早晨的眠床,當然在這些愛戀中,男女之間的愛,力量是最大的。

  愛,是一種占有。我們愛一件東西,或者愛一個人,我們對它產生了依戀,就希望得到它,好比上街看上了一件衣服,就會想方設法把它買下。男女之間兩情相悅為什麼會從戀愛發展到結婚,這個問題我曾經請教過一位女士,她說兩人相愛到了一定程度,依戀越來越深到了不忍分離,可大家都有自己的家庭,又不能不分離,為了能夠兩個人長期在一起,於是就結婚了,結婚是雙方的占有。十二因緣中‘愛緣取’就是反映了人類情感從戀愛到獲得占有的這一過程。

  愛,是一種束縛。愛像膠水,能把兩件不同的東西貼在一起,分不開;愛像兩塊磁鐵,彼此互相吸引;愛像一條繩索,一旦被捆住誰也別想逃脫。我們對物質環境的愛,我們想占有它,那是因為我們喜歡和它在一起,覺得生活中有了它,就感到舒適,如果沒有它,就難過,那麼你的心豈非被外物束縛了。又如男女之間的戀愛稱為掉進情網,因為戀愛中人誰也不願意離開誰。這就被感情束縛了。

  愛,是一種牽掛。你假如愛你的家鄉,不論走到天涯海角,總會關心家鄉的變化;你愛你的事業,時時都會在為你的事業操心;你愛你的兒子,你就會時常耽心兒女的安全、就業以及他的了展前途;你愛你的情人,你會經常想她,關心她的身體,她的心情,她的人際關系,她的工作,她的安全,乃至她的一切,都會讓你去掛念。

  取,是獲得、占有。《經》上說:取,有欲取、見取、我語取。欲取,是對五欲境界即財、色、名、食、睡的獲得和占有;見取,是對自己的見解觀念執以為是,執以為真,於是要強加於他人;我語取,就是在五蘊法中執我,以為老子天下第一。愛緣取:是說我們對自己所有看上的東西都想占有它,並執著它。

  有:是業有。我們對自己喜歡的事物想得到它,於是采取行動,這行動也可能是道德的,也可能是不道德的,但不論是通過什麼方式,這種行動都會遺留下痕跡,即業種子,蓄存到阿賴耶識中,作為推動未來生命發展的動力。

  生:是受生。生命的延續要通過四個不同的時期。即生有、本有、死有、中有。生有,投生注胎的那一剎那;本有,是從投生後的一剎那起到死亡的前一剎那止,這中間的一期生命發展過程;死有,是死亡的那一剎那;中有,是死亡的那一剎那後,一直到投生的前一剎那。一般總以為人死,生命就算徹底結束了,其實不然,當我們這一期生命形式正當死亡時,另一種生命形式‘中有身’,以化身馬上形式出現,《經》中形容:如秤兩頭,高低同時。中有身的出現與本有色身的敗壞是同一時間的。中有身生存的期限,是隨生有的出現而完結,一般為七天或四十九天。

  有緣生:是說因為業力決定我們的投生。經中說:業有兩種:一曰引業,二曰滿業。引業是總業,它將有情引向了六道中任何一趣;滿業,是別業,它決定有情在那一趣的生存狀態,諸如男女、胖瘦、貧富、美丑都是滿業決定的。《唯識三十頌》曰:‘由諸業習氣,二取習氣俱,前異熟既盡,復生余異熟’。業習氣,是業種,由於業種的力量,招感有情生死果報,前期業果完了,其他業因隨即成熟,如是業力無盡,眾生生死無窮,沒完沒了。

  老死:老是衰老,死是死亡。有情受生了,必然就會走向衰老、死亡。有情生命的延續,就是由這樣的十二個步驟構成,這十二支在佛法中稱為十二因緣。因緣:是條件,相互依賴的。佛經中給它下了定義是: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無故彼無,此滅故彼滅。這四句話可以簡單歸結為三個字:此故彼。彼之所以存在,是因為有此的存在,結合十二因緣看:無明的存在,故有行的存在;行的存在,故有識的存在。乃至生的存在,故有老死的存在。十二因緣中前支都是作為後支生起的條件。

  十二因緣,在佛教中有的學者將它分為三世二重來說明:以無明行為過去因,以識、名、色、六入、觸、受為現在果;以愛、取、有為現在因;以生、老、死為未來果。當然,在這裡我們不可以做機械的理解,比如無明,它雖然是過去因,但在眾生生死過程中,無明無論何時何地,它都是存在的。

  十二因緣,佛教中又將它歸納為惑、業、苦三法。其中無明、愛、取三法為惑。惑是困惑,代表著有情生命現在所處的狀態;行、有為業,業是業行;識、名、色、六入、處、受、生、老、死為苦果。生命的延續就是由惑造業,由業感果,有情在生死苦果中又起惑,依惑又造業,業感苦果,眾生生死就在這樣情況下,盡未來際,無有窮盡的輪回著。

  南無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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