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懷瑾:宗鏡錄略講下冊(第五十七章)01
宗鏡錄略講下冊 (第五十七章) 南懷瑾教授講述 第五十七章諸仙猶羨凡裡閒01 接下來這一段文字偏重於‘觀’,我們略微帶過,不作詳解: 又善男子,井中七寶,暗室瓶盆,要待日明,目既出己,皆得明了,須智慧眼,觀知諸法實,一切諸法中,皆以等觀入。般若波羅密最為照明,善巧方便,種種緣喻,廣贊於觀,今得悟解,是名第一義以觀安心。如是八番,為信行人說安心也。 ‘等觀’,等是平等之意,止觀二者同時並進是為‘等觀’‘般若波羅密’:智慧到彼岸。 ‘第一義’:就是等觀。 ‘八番’:上次是講止,正反八次;這次是講觀,八番明觀。 《楞嚴經》上有七處征心、八還辨見。這一點我常常跟學哲學的同學說明,西方哲學,尤其黑格爾的辯證邏輯正反合,影響這個時代兩個多世紀。辯證法,了不起,任何事都是正反合,肯定、否定、否定的否定……等等。 有許多研究中國文化的人說,《易經》好,也合乎邏輯。此話真是糟糕!《易經》是三千多年前的文化;邏輯辯證只有幾百年。你們現在常說佛法有些與西方心理學差不多,這就好比祖父與孫子站在一起,人家說祖父了不起,很像孫子,這真是混帳話!等於說爸爸了不起,與兒子一樣,罵人罵透頂!可是有許多人就是這樣罵自己的文化。這並非文化界線的偏見,事實上兩者歷史年代差距懸殊。 那麼再問,《易經》如何與辯證法一樣?答言陰陽嘛!也是正反合,你以為《易經》的辯證是正反合?《易經》的辯證法是講十番辯證,不是正反合三重,《宗鏡錄》這裡還只講八番,因為大家不懂,認為陰陽就是道,正反就是合,那真是笑話!西方文化的辯證法與東方文化各有其本身的價值,兩者硬是放在一起作比較,難免會失之偏頗,好比矮子與高個子,高的就是高的,矮的就是矮的,各有各的價值和型態,沒有什麼差不多。這一點如果發揮,牽涉極廣。這是講到八番順便引伸的,現在是講佛法。 這一段有一個名詞‘等觀’,是佛經一個重要名詞,佛藏有一部著作是《等不等觀論》。等是平等,定與慧到了家,這個時候,空與有雙融,無所謂有,無所謂空,即空即有,非空非有,空有雙融,這個是‘定慧等觀’。所謂‘悟解’或‘解悟’是理上的開悟,還不是真正的禅宗,真正的禅宗是‘證悟’,身心都求證到。等觀才是禅宗的悟,要求證。你說身體是空的,你空空看,肚子餓了就空不了!至少要做到肚子餓了也能空得了,不會餓;肚子飽了能馬上消化空了,否則全是空洞的理論,不求證不行的。這是重點說明等觀的作用。 加法和減法 接著,關於止觀,他再作結論: 其人若雲:‘我樂息心,默以復默,損之又損之,遂至於無為,不樂分別,坐馳無益。’此則法行根性,當為說止。 這裡所講的,涉及到現代教育的性向問題。他說,有一種人來說,我什麼都不想,只要讓我坐在那裡安安靜靜,‘我樂息心,默以復默’,含默不語。‘損之又損之’是借用老子‘為學日益、為道日損’的話。學問是天天讀書,慢慢加上去的,是加法;修道是減法,所有的東西都要丟,丟到空,最後連空都要丟掉,‘遂至於無為’,到達無為,就是道。兩者看似相反,然而又不相反,在佛家來講,大菩薩兩者皆會。在為學方面,益之又益;在修道方面,損之又損,此即大乘菩薩之難修也!小乘是‘為道日損’;大乘菩薩到了成佛境界是‘等觀’,為學時日益;為道時日損。所以不要以為中國佛法是講大乘,你大到哪裡去?要有這樣大的本事!一般人為學日益是在妄想上加妄想,禅宗祖師叫‘屎上加劍’,再加一點更尖的東西。做學問是精細又精細;修道是減之又減。所以大家不要動不動要修大乘道,大到哪裡去?慢慢來,一個人權太大,孤苦零仃很可憐! ‘我樂息心,默以復默,損之又損之,遂至於無為’,只想無為,什麼都不管。譬如同學在一起久了,很容易看出每個人不同的個性。有些人的個性是,最好什麼恭維的話都不要到他身上,阿彌陀佛,我管我的。有些人不然,樣樣都想管,管不了也要管,各人個性不同。 ‘不樂分別’,有些人什麼都不想管,以至於無為,心裡不起分別。‘坐馳無益’,坐馳二字出自《莊子》,罵一般人打坐,看似修道,其實內在思想有如開世界運動會一樣亂跑。這種人認為坐在那裡打坐亂想無益,這類人的性向是‘法行根性’。‘當為說止’, 法師們尤其要注意!這是教化眾生的教育法,這類人要為他說修定、修止的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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