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懷瑾:宗鏡錄略講下冊(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 境來不勞眼03 沉滯待策進,馬奔慰蹄勞 接著再進一步告訴我們: 若凝停時,彌見沉寂,都無進忍,當計校籌量,策之令起。 永明壽禅師又進一步告訴我們,當我們修定時,想把心境定住,隨即進入沉寂狀態。你們諸位也有這個經驗,兩腿一盤.眼睛一閉,手一放好,那一剎那就定住,不過跟著睡眠就來了,沉默寂然!有些老修行非常有本事,明明沒有功夫,兩條腿坐一天都坐得住,你認為他在入定嗎?沒有,他在沉寂睡覺。他怎麼睡?打起坐來,兩個肩膀一緊,頭在肩膀上卡緊了,外行睡覺會點頭,內行的則不會。我懂了這個道理以後,一次一個朋友到紗廠當管理,夜裡管幾百個工人,怕工人睡覺,他說:‘我的媽呀!我都想睡得厲害,怎麼叫人家不要睡!’我問他:‘怎麼辦?’他說:‘我戴副黑眼鏡,靠在牆上睡。’我說:‘你笨蛋,戴墨鏡大家也曉得你睡覺。告訴你,找個牆角站著,兩個肩膀靠緊,手插在褲袋盡管睡,那些工人以為你眼睛看見就不敢懶了!”,就是這個法子,不過壞事不要學,講笑話給你們笑笑。 有些人一定下來‘彌見沉寂’,越來越昏沉。‘都無進忍’,打了幾個鐘頭坐,白坐的,沒有進步,把雜念切斷的功夫做不到,換句話說,做不到神凝氣聚’。實際上‘進忍’就是神凝氣聚,也就是佛家的‘氣住脈停’。這個時候怎麼辦呢?他告訴我們方法,以密宗來講就是傳法。此時要動腦運用思想,坐還是坐著,眼睛半開半閉,不要全閉;或者計數目字,或者撥念佛珠,計算一天念幾千聲阿彌陀佛,拼命撥珠子,手停了就曉得不對。不用心容易睡眠,這個時候非用心不可。用心就是用腦,腦不怕用,越用越靈光。年輕同學不大用心,一看書就頭痛,因為你懶得用腦,頭越來越痛。 ‘當計校籌量,策之分起’,這個時候你應該計較籌量,提起心念精神。策是馬鞭子,也可解釋為算盤子,要鞭策自己提起心念。 然而,這麼一提心念又糟糕了!血液上沖,精神來了! 若念念不住,如汗馬奔逸,即當以止對治馳蕩。 當念頭一提起來,眼睛一睜開,阿彌陀佛停不了,那糟了!這一下念念不住,心念停不下來,像一匹疲勞過度、跑出一身汗的馬,馬蹄止不住。等於行遠路,一天走一百多裡,最後兩條腿已經不知道是自己的腿,只曉得本能地向前走,不會轉彎,跟死人一樣直著走,腿已經死了半截。又如思想過頭,夜裡失眠,思想如汗馬奔逸。那麼,這個時候趕快用止念的方法來對治馳蕩。 這是指心理狀況而言;以生理狀況來講,可以趕緊吃點藥,再不然將雙腿泡在高溫水中,強使血液下降,也可以睡著,有很多方法。 你看佛法的研究多細膩!我們的心理和生理狀態那麼難弄!必須要靜,靜了卻又想睡,不讓睡又亂想……,你看自己的心多難對付!這個身體也難對付,穿多了流汗多,容易感冒;穿少了又怕傷風;吃飽了消化不良;不吃嘛又餓壞了。生理難對付,心理也難對付。睡久了昏沉,越睡久昏沉越厲害;反之,越不睡散亂越厲害,這個真難辦! 睡時應能看,看境無兩般 若靜默然,無記與睡相應,即當修觀,破諸昏塞。 有時候你心境靜下來,一默然容易落入無記狀態。佛經告訴我們心念有三種狀態,善念、惡念、無紀[記]念。無記就是昏沉,莫明其妙,做了也不知道,現在叫下意識。有些人下意識喜歡打人,你問他怎麼打人?他根本不知道,因為手動慣了。這個無記沒有意識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無記有無記報,來生變一個笨蛋。修行注意喲!打坐,搞得不好,把自己腦子弄得楞頭楞腦,把無記的無念當成是定、當成空,來生就變這樣一個人:打他一下,他哦一聲:‘干什麼!’你們大概看過這一類人,無記報。 靜坐,默然以後無記很嚴重!往往很多人修行把無記當成定;把暗昧當成空,這是不對的。無記與睡眠相應,雖然沒有真睡,卻是輕微地昏睡。這個時候要警覺自己立刻修現[觀],‘破諸昏塞’。‘塞’宇用得好!一個人在定也好、睡也好,昏沉得厲害,腦神經閉塞,乃至鼻孔閉塞呼吸不通。鼻子常塞住的人,換句話說,腦筋也不大靈光,真智慧沒有,假聰明是有。昏與塞放在一起,一點也不錯,所以此時趕快修觀行。 修止既久,不能開發,即應修現,觀一切法無礙無異,怗怗明利,漸覺如空。 他說我們修定,在一個無念或清淨境界修持久了,或者住一境界久了,‘不能開發’。老是定下去,不是佛法。佛法要修定,外道也要修定,定是‘共法’,不是‘不共法’。這些佛學名詞要搞清楚。 ‘修止既久,不能開發’,只有定的功夫,沒有智慧,不算悟道。你不要認為打坐坐得好就有道!那毫不相干。我經常說:‘打坐修得好就算有道,那北投成濟堂前的一對石獅子,已經坐了三十幾年,它們早成道了!’那不是道,那只是訓練修止的一種功夫。修止既久不能開發,要趕緊轉,要起心動念、要窮理、要研究、要修觀。 那麼,在止靜所引起的觀慧,‘觀一切法,無礙無異’,這四個字很嚴重,不要輕易看過去!譬如在坐許多人都有打坐的經驗,也稍有定力,你有障礙嗎?有障礙,身體酸痛的地方,你能叫它不酸不痛嗎?它才不理你呢!你還非聽它的不可!有時聽它的,酸痛得讓你眼淚直流,有障礙。無掛無礙做不到,這是個關鍵,障礙就是業力,把生死根源糾纏封鎖在裡頭,使你開發不了,所以無法解脫。好比建築房子裝設開關,壁紙一貼,外表看起來很漂亮,牆紙裡面是電源電線與水泥混絞一起。你解脫不了,就沒有辦法無礙。 何謂‘無異’,異就是兩樣。我們是有點異,或許沒有兩樣,開眼看得見,閉眼看不見,是兩樣‘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異空,空不異色’,我們做不到,色是色,空是空;暗是暗,明是明。我們是有異,修到了是無異。所以要觀一切法,使觀的成就到達‘無礙無異’。 ‘怗怗明利’,怗現在講是古文,在當時卻是白話。古文有‘妥貼’二字,翻成白話就是恰到好處。怗怗就是妥貼的形容,不管定也好,慧也好,乃至身體空洞舒服得恰到好處的意思。那當然沒有障礙,也沒有頭痛、腰痛,一身妥貼得不得了!你看人生活著,每個人回想身體哪裡有舒服的時候?不是腿酸、腰痛,就是頭昏、眼睛看黑板看得難受,不妥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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