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定法師:各有因緣莫強求──獻給菩提道上的朋友


 2020/6/24    熱度:890    下載DOC文檔    

各有因緣莫強求
──獻給菩提道上的朋友

超定

迎新與送舊

歲月匆匆又一年,值茲新年伊始,謹向本刊讀者、編者、作者,致以真誠祝福︰四大調適,身安道隆,萬事亨通,福慧無量!

時序更替,春夏秋冬,迎新送舊,年年如是,有何新意?在生命成長的過程中,新陳代謝,生生不已,當新生的開始,念念生滅故,已朝向衰老與死亡;一期生滅後,生存意志又推動另一新生命,轉向不可知的未來。有情世間,起惑造業,招感生死苦,周而復始,無窮無盡。逝者已矣,過去的種種如昨日死,智觀惑業而有的輪回苦,覺今是而昨非,立志於菩提道上,念念轉迷成悟,離惑見真,做個徹底的佛化新人。

娑婆世界,苦難的人間,由五蘊的和合,而有生老病死苦;自他的共處,以欲為本故,不免愛別離與怨憎會苦;共業所感的器世間,不能隨心所欲,故有所求不得苦;推究生命本質即是苦。一般所謂新年快樂,或生日快樂,只不過是人們心理的期待,帶來短暫的滿足感而已。舊年過去,面對新年的來臨,給人的感受是:「年年難過年年過」。尤其是近些年來,整個世界的經濟蕭條,社會秩序的紊亂,恐怖份子的禍患。這種種不安的日子要捱到幾何時?

諸法因緣所生,苦與樂、順與逆、新與舊,凡是存在的一切都是無常,樂極生悲、苦盡甘來、物極必反,乃是自然的現象。緣起定律:「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無明的蒙蔽,貪愛的系縛,隨所行業,沉淪有海;有生即苦生,有在即苦在。反之,「此無故彼無,此滅故彼滅。」以無明滅故行滅,乃至憂悲苦惱純大苦聚滅,當下即是涅槃解脫。凡情於此幻生幻滅的緣起,不能如實觀,老是活在顧戀過去,欣樂未來,耽著現在的矛盾中而不能自拔。這是舊思想、老毛病,無始以來一直如此,活在迷宮裡,怎樣也轉不出去。正如大乘唯識學所說的阿賴耶識,其所含藏的都是雜染有漏種子;種子生現行,現行熏種子,始終是在有漏雜染的因果循環。唯有從迷妄覺醒過來,聽聞如來宣說的法界等流音,從聞思修三慧的進修,以無漏種對治有漏種子,轉識成智,轉煩惱成菩提。如是用心,如是起行,乃是送舊迎新之真義。

內修與外弘

上個月回到寶島,在嘉義妙雲蘭若拜見四十年前在此掩關的印順導師。眼看已度九七崇壽的老人,健康勝於從前,精神奕奕,耳聰目明,不禁內心興起未曾有的法喜,在導師座前說了幾句贊語:真是眾生之福,佛教之光。導師很謙虛地回應:「年老無用了,口不能講,手不能寫,還能為佛教做什麼?」其實,只要導師活在世間,就給眾生帶來無比的希望;導師盡形壽、獻身命,發願生生世世在這苦難人間,人間佛教的正覺之音,將會繼續發揚光大。

導師在他『平凡的一生』,提及內修與外弘的困惑,至今想來,還是很多走在菩提道上的朋友所面臨的問題。在我個人的想法,內修也好,外弘也好,只要不忘本業,秉持佛法的信念,堅守基本原則,隨緣而不變,則所作所為無非是增益菩提的資糧。內修,廣義而言,應包括個人的自修和大眾集體的共修。如個人閉關、住山、或依附僧團,專心於聞、思、修三學的研究與實修;或參禅、或學教、或念佛,都是屬於內修。但導師的理想,「內修要集體的共修」,如他掩關於妙雲蘭若,「恢復了內修的生活」,「沈浸於佛菩薩的正法光明中」,把個人自修所得寫出來,使大家分享他的法喜。可是導師自評:「這樣的內修,對佛教是沒有什麼大裨益的。」

其實不然!檢視導師的重要著述,『妙雲集』占三分之二以上,以及晚年的學術巨著,都是在內修中完成。一部一部的智慧結晶,等同如來法身,啟發眾生的慧眼,滋長眾生的慧命,能說「對佛教是沒有什麼大裨益」嗎?套句古德法語:「若人靜坐須臾間,勝造恆沙七寶塔,寶塔畢竟化為塵,一念淨心成正覺。」我人若能精讀妙雲、法雨集,藉此聞思獲正慧,成就解脫證菩提,那麼導師內修帶來的功德,豈不是「勝造恆沙七寶塔」?蓋多少廟、起幾座寶塔,在無常鐵則下,「畢竟化為塵」;而導師的法寶流通,傳播正覺之音,令諸見聞者正見增明,由世間而出世間,立志做人間的凡夫菩薩,繼則為賢聖菩薩,終於成為佛菩薩;不僅個人成正覺,還影響一切人,共同發心成佛道。

內修與外弘,二者相資相成而不相悖,內修功深,則外弘力大。以世俗功利言:「十載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何況一位佛門法將要出來弘法,都不僅是十年寒窗而已。導師曾開示一篇:「學無止境與學以致用」,讀來如暮鼓晨鐘,喚醒學人的迷夢,佛道長遠,未成佛之前,發願「法門無量誓願學」,何止活到老學到老;乃是盡未來際,為佛教而學,為眾生而學。基於悲心增上,利他為先的菩提心和性空見,必能實踐眾生難度誓願度,煩惱難斷誓願斷的偉大菩薩行。

學無止境,側重內修;學以致用,偏向外弘。學有何用?學習經教,學戒、學定、學慧;戒定慧三學,即學即用,怎會是學而無所用?進入佛學院、親近善知識,學得經律論三藏,第一受用的自己本人,體驗到法的喜悅;「知諸法、遮眾惡、斷無義、得涅槃」,用處實在太多了。對利他而言,將所學的佛法,加以消化吸收,組織條理,廣化深化,隨緣說法,或在學團──佛學院、寺院大眾、居士團體,定不定期的講座;電視台、廣播台、監獄等處,作通俗演講。發心寫文章,長篇或短文,為佛教刊物投稿,到處都在鬧稿荒的佛刊,編者對你感恩不盡呢!讀書、說書、寫書,環環相扣,層層深入。學的用處說不盡,或用於佛教教育、文化,或用於做事以服務大眾;或用於修行,對治貪瞋癡,增進德行。怕的是我慢自大,自以為勝人一籌,眼高而手低,不肯從基層做起,時時為「懷才不遇」而自我陶醉,才是可憐可憫!

儒者說: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以佛法說,外弘因緣不足,致力於內修;內修實為外弘必要的過程,厚植德學,利人更多。印公導師就是「內修」的大成就者,有誰比他「外弘」的效益更深廣呢?

結緣與斷緣

有一次佛學講座,有位聽眾提出兩難的問題:學佛的口頭禅,常說「結緣」,試問:情緣深結,生死無邊,與「業盡情空」之旨背道而馳;反之,獨宿高峰,斷盡世緣,生死不相往來,又如何度眾生,完成佛道?

佛法修學的歷程,印公導師為福嚴精捨共修的法師,親訂了三年的閱藏課程。在此期間,謝絕外緣,安心向學,以奠定日後淨己化他的基礎。禁足三載後,學有所成,被邀請出去講經說法,領眾熏修。需要回來時,大門敞開,這裡就是你的常住。假如甘不得淡泊,耐不得寂寞,半途離開了,請不要再回精捨。畢竟這是一教學嚴謹的學團,而非供十方雲游僧掛單的寺院,想來就來,一不高興,收捨行李就走,毫無忍耐力,如何深植道基,為人師表?先能遠離塵緣,絕諸障緣,抱著學若不成不下山的志氣,三五年以上,手不釋卷,慎思明辨,降伏心魔,確立正見,道力強固,一旦遇外弘的因緣成熟,出來廣結法緣,必能勝任愉快,獲得自利利他的功德。

佛教界有人教示徒眾,獨居家室,不赴道場共修;讀誦三經,一心念佛,以集資糧,往生淨土。所謂:「愛不重不生娑婆,厭不切不生極樂」。基於強烈的厭離心,「三界如牢獄,生死如冤家」,不但不適久住,簡直片刻都停留不得。倘若真發出離心,修解脫行,急於了生死,那是令人敬仰贊歎,難能可貴的聲聞行。如果是源於情本的人生,不脫「後有愛」的牢籠,而企盼死後的歸宿,弄到神佛不分,大乘淨土與神教天國混同,讓迷途眾生由迷入迷,執方便為究竟,那真是寶山歷盡空手回,太可悲可歎了。

斷緣與結緣,不宜憑二邊之見,作出違反中道的論義。究竟我人該斷何緣、該結何緣?眾生的愛是無盡的,隨順染緣、深結情緣,確與解脫道不相應。在內修的階段,斷絕障緣,捨棄俗緣,舉凡不必要應酬,不用惜情,浪費生命,妨廢道業;古德入山唯恐不深,理由在此。不過,切記「身在關中心在外,百年不出也徒然」的古訓。佛世有一比丘,為YIN欲所苦,而欲自斷陰,佛言:「YIN心不止,斷陰何益?」如何培養清淨意、解脫心,如蓮花處污泥而不染,才是斷緣的根本。

佛教中有三類型人:戀世的人天乘人,出世的二乘人和入世的菩薩行人。出發於強烈的厭離心的二乘人,特重斷緣行,遠離情欲物欲,以愛盡涅槃為其目標。佛世修頭陀行的阿蘭若比丘,即是典型的斷緣者;但人間比丘之類,還是大眾同住,天天入村落乞食,隨緣度生。入世的菩薩與戀世的人天乘,廣結善緣乃是必要的。因為在未了脫生死以前,為確保人天的身份,持戒而外,布施修福,才能感得富樂的享受。圓滿的人生:眷屬和合,財富充足,健康長壽,地位崇高等果報,都是從結緣中來。至於菩薩道,實踐之要在福慧雙修,資糧具足才能趣向菩提。「為利有情願成佛」,如悲心不足,不肯度眾生,則不得成佛道;為度眾生故,務必結眾生緣,與眾生建立合理的社會關系,行菩薩道時,才得眾生的好感,願意接受菩薩的救度。惟為避免落於「愛見大悲」、「敗壞菩薩」,緣起性空的勝解,以智化情,以智導行,乃是菩薩慈悲利他,不可或缺的德行。

修行與服務

修行之要在智慧,服務大眾則偏重福報。如人天乘法,以福德資糧為其內容;二乘的解脫道,以智慧資糧為重點;菩薩行則兼修福智二資糧。古德勸人福慧雙修,以進趣菩提,偈言:「修福不修慧,白象披璎珞;修慧不修福,羅漢托空」依緣起論,法法相因,法法相攝,單因不生,孤緣不長,佛所開示的法門,不可能是單味的偏方。修行,總攝修福修慧;學佛,學戒學定學慧;即使是修慧一門,也不是偏枯的理智,如正信相應的聞所成慧;思所成慧引發的慈悲行;定慧均等的修慧。菩薩道上,「萬行莊嚴般若,般若導萬行以趣薩婆若海」。福慧也是相關的,假如福報太差,魔障重重,不可能成就智慧;同理,缺乏智慧的人,充其量只是享用過去的癡福,而不知如何積福,修不成真福(德)。

談到服務,在佛教界有不同的認知,有的肯定:服務即是弘法,出家盡職為人服務乃是本份(出家以「弘法是家務,利生為事業」故。)另一看法,認為服務不是出家本業,與修行、弘法無關。究竟服務是否弘法?與修行是否相應?這是不能用簡單的是非題加以論定的。原則上,凡是出發於菩提心或厭離心,具佛法正確知見,不論生活方式如何,服務、弘法、修行、自度度人的德業,本質實無軒轾之分。服務出於慈悲心,而表現為利他行;禅觀的修行,乃為成就智慧;弘法,則須悲智雙運,契理契機,權實得宜。其間可謂殊途同歸,切不宜以自我本位,自是非他,妄評勝劣,徒興論诤。

佛教教育的設施,無疑是續佛慧命、紹隆佛種的正方便;近代高僧大德,發心興學,培養住持佛教,弘揚正法的人才,真是功德無量。佛學院裡,善知識的教授,經論導讀,深入法海,以開發智慧;師長的諄諄教誡,耳提面命,以砥砺品德,養成健全的人格。在此學僧時代,不僅為知識的追求,讀書應付考試,呈繳學習報告而己;智能、德行、做人處事的基本原則,各方面的能力,都必須平衡兼顧,以充實今後自度度人的本領。踏出校門,面對現實,即是發揮所長、學以致用的時候。隨著各人的因緣,或內修、或外弘、或服務、或修行;修菩薩道,廣結法緣可;修解脫道,斷絕世緣無不可。若是智增上的法行人,以智商高、學力足,從事佛法學術的研究、講學、寫作、出書,發揚人間佛教契理契機的思想,乃為佛陀慧命之所寄,諸佛皆歡喜;假使以差別因緣,發願深入社會,關懷弱小,秉持慈悲利他的精神,落實於具體的人間佛教事行的實踐,也為智者之所認同與稱歎!緣起所成的世間,每人有他特殊的因緣,不必強人同己,也勿太過勉強自己,徒生困惑。各適其適,捨短就長,轉染成淨,依俗向真。大家一起走在菩提道上,共策共勉,共修福慧,同登覺岸!

西元二○○二年十二月十二日
於山仔腳丈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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