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恆志居士:我的學佛因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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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學佛因緣
(一九五三年八月)

  我的原籍是浙江鎮海,父親治儒學、能文藝,秉性明達而慈厚,常常濟人的貧苦,解人的危急,以薪水收入,節衣縮食贍養族中鳏寡老少的生活幾十年。在飽經憂患、閱歷滄桑之後,到了晚年,深悟世相如幻,便歸信佛教,常常念佛坐禅,虔誠修持。那時我約十一二歲,常常跟他到寺院裡看做佛事。看到寺內的和尚以及淨土的經典,雖然不懂,但總有一種異樣清淨的感覺。
  我的母親是一位熱心慈腸而缺乏定力的人,平時對世故人情不肯放松,遇事分別執著,無法自制。勞心耗神的結果,漸至終夜失眠,後來竟然神經失常,終日奔走街頭,面目黧黑,形容枯槁,這樣時發時愈前後有六七年之久。我雖呼天嗆地,但也無可奈何。在這中間我父親去世,我便離開學校,參加工作。那時既憐念母病,又艱於生活,覺得人生全是苦境,常獨自深夜流淚。幸得表兄俞德蔭居士常常指導勸慰,告訴我以修養心性的重要。他曾給我一信,說:“夫學問之道,須本末兼顧,始克有成。捨本逐末,固失之膚淺,捨末究本,則事近荒唐。所謂本者何?即吾人之心靈是;未者何?即應世之技藝是。分言之,本是道德,末是才能;合言之,道德才能,無非學問。是以心靈無狀,進道修德,漸以得之,及其至也,復其本有,棄聖絕智,歸無所得。雖務其本,不捨其末,即世谛人情,以悟人心靈,寡欲清心,忘懷得失……”這一席話給我以很大的啟發和教育。從此常常翻閱經論,覺得佛法是引導人們由愚轉智,由弱轉強,由消極轉積極,由苦悶轉安樂的一種學問;它所說世界無盡、眾生無盡、乃至四谛十二因緣、世出世間的一切問題,完全是以真理為標准。學說的精湛,理想的偉大,真是聞所未聞。天地間既然有這樣一種學問,我應該努力自愛,向這方面發展,從此,也就常常念佛修持。當時曾寫過這樣一首‘述懷’的詩:
   世事紛纭何所依?隨波逐浪計終非!
   此心己與寒梅約,不作楊花到處飛。
  一九三七年抗戰開始後,我便隨廠西遷重慶。離滬前,曾回到原籍去探訪我的母親。那時她的精神夙疾,雖已痊愈,但元氣大傷,孱弱不堪,我知道她業重福淺,難享高壽,就送她一串佛珠,請她多多念佛,培植勝因。我本來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離滬以後,由於連年戰火,家書阻隔,一面懷念慈母和弱兄(性懦身弱,一向不能工作),一面孤身遠游,常常興身世的感觸,再加上素愛面子,工作上不肯馬虎,唯恐粗枝大葉,造成錯誤,被上級見怪。因此處處掛礙執著,日日煩惱妄想,平時既沒有真實修持功夫,悠悠忽忽的念佛,又怎能抵抗這幾方面的夾攻,結果終於造成了嚴重的神經衰弱。凡是日間做過的一切事情,在夢寐中,都要全部重演一番;接觸任何一件不論大小公私的事件,心上都起極粗重的分別,以至分別到腦昏神倦為止,暗鈍愚昧,昏迷纏縛,個中痛苦,一言難盡。總之,完全是‘業系苦相’!
  後來自己覺得這樣下去終不是辦法,應該自我奮斗,打破僵局,且知我母親必不能久住人世,一旦命終,親恩罔極,我必將因刺激而重增顛倒。於是從二十五歲那年開始,下定決心,正式學習佛法,永不退墮,並到當時正在重慶主持法會的能海上師處去受了三歸五戒,法名定真。從此日日靜坐習定,收攝自心。同時,得友人介紹與正在天津弘法的王骧陸上師通信,他指示我以般若要旨,並函授觀心方法:“常在未起念前及一念甫去時起觀,觀我本來相貌,即此‘非空非有,寂寂然,圓明普照,非不見聞,然而無念’由觀力強,定力自得,定慧交資,則寂光現前。”我起初覺得難以措手,因為惑業紛然,所謂“本來相貌”,實無從觀起。但實際上,此法是仗文字以起觀照,而引發實相。經我專勤如理作意,參研觀照,一面在人事日用處刻苦砥砺,時時與煩惱習氣周旋。這樣兩年之後,自覺病況大轉,心境比前明朗,與前判若兩人。那時接鄉間電告,母已病亡,死時的情況很是淒慘。我因素有准備,知世間一切一切,無非是因緣的幻生幻滅,所以聞噩耗時尚能鎮攝,但持誦地藏聖號四十九天,以此功德回向先母早日離苦得樂,往生淨土。而我解脫的志願,從此也就更為堅定,晝夜不斷地念佛、觀心。
  一天閒立於辦公室,自覺念寂心空,而見聞仍了了不昧,並不斷滅,頓悟諸佛心要非此而何!從此似乎打開了缺口。不久,自知這仍是識神邊事,因為一有所著,早已錯過了也。又一天晨起,覺心境比較寂靜,但有微細一念粘滯,不得自在,於是連續返照四小時,不取不捨。近午時,忽覺此念脫落,前後際斷,當下一片清淨。暗想:六祖所說:“何期自性本自清淨。”真個一點不錯!但旋覺這仍是光影門頭,離本地風光尚遠,此後繼續在心地上磨練觀察,神經衰弱也就不藥而愈。
  一九四五年抗戰勝利後,我隨廠回滬,那時王骧陸師也莅滬弘法,我隨之學無相密乘心中心法,依《大正藏秘密儀軌佛心經》上的六印一咒堅持修四、五百座,每座二小時,直入無相門。一天,參師,師見面便問:“你近來怎樣?”答道:“只是照顧本來。”師問:“本來是什麼?照顧的是誰?”我說:“本來即是不可得的,但卻不是斷滅,眼前總覺一片空靈。”師說。“何謂一片空靈?這正是你識神用事,當知見聞覺知,無非生死!”我默然,師又說:“亦莫思量,思量即錯了也!” 我正想開口,師又喝住說:“此事無你開口處!古人所謂,言語道斷,心行處滅。”師又說:“古人說法,都無所著,並無實法與人。如有僧問趙州:‘如何是祖師西來意?’趙州說:‘庭前柏樹子。’如果根機契合,就知道不是以境示人,音在弦外,列有所契,你會麼?”我說:“師自知之,何勞問我?”師說:“你自己究竟信得及否?”答道:“我自知之,豈能持以示師?”“那末還有假名否?”我說:“假名則不無,真如、實相、菩提、涅槃都是假名。”師說:“既然如此,還要假名做什麼!”經師慈悲鉗鎚,截斷葛籐,悲欣交集。
  總結我的學佛因緣,第一由於父親的熏陶;第二由於環境的磨練;第三由於表兄的接引;第四由於師長的教導。身受法益,感激悲仰,但自愧業重障深,無德無能,清夜扪心,惶恐萬分!因念一切有情業海茫茫,生死悠悠,不學佛法,寧有出路?伏祈十方善信,共發大願,永行佛道,上報四恩,下濟三途,回向極樂,早證菩提,圓滿成就這一大事因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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