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阿含經‧尊者難陀為五百比丘尼說法》講記
略釋經題
〈尊者難陀為五百比丘尼說法〉,出於《雜阿含經》﹙大正二.七三下﹚。
「雜」:南傳佛教譯為「相應」。在這一部經內有很多相應經,如蘊相應、處相應、界相應、緣起相應、谛相應,故名為相應。在五蘊、六處、十八界等緣起諸法上,觀察苦、空、無常、無我,能夠遠離煩惱,見第一義,與第一義相應,故名相應經,也稱之為相應部。
《瑜伽師地論.攝事分》抉擇契經宗要,其中對《雜阿含經》的部分經義作了批注,印順老法師大智慧,慈悲地將它會合,即《雜阿含經論會編》(上冊.三五九頁),我們也可以參考。
為什麼要學習這部經?有很多佛教徒不知如何修止觀,而此經對於如何修無我觀,說得很詳細。修無我觀這件事,大、小乘佛法是相通的。此經雖屬小乘,但不違背大乘佛法的聖道。希望不知道怎麼修止觀的人,多多地學習這部經,把此經的無我觀,尤其是最後三個譬喻,熟熟地讀、熟熟地思惟,用在修止觀上,應該可以得聖道!
正釋經文
甲一、緣起分二
乙一、敘事證信七
丙一、佛親為尼眾說法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捨衛國祇樹給孤獨園。
小乘經、大乘經開始時都一樣,皆是「如是我聞」。「一時,佛住捨衛國祇樹給孤獨園」:佛這時候在這裡住。
爾時,有如是像類大聲聞尼眾,住捨衛國王園中。比丘尼眾,其名曰:純陀比丘尼,民陀比丘尼,摩羅婆比丘尼,波羅遮羅比丘尼,陀(阿)羅毘迦比丘尼,差摩比丘尼,難摩比丘尼,告難(吉離)捨瞿昙彌比丘尼,優缽羅色比丘尼,摩诃波阇波提比丘尼,此等及余比丘尼,住王園 中。
「爾時」:那個時候。「有如是像類」:這些比丘尼眾有如是相,皆是受了比丘尼戒,持戒清淨,有大功德相者;或者說這些比丘尼都是大福德人,所以叫作「如是像類」。「大聲聞尼眾」:聽聞佛的法音,由此隨順修學戒定慧的人,就叫作「聲聞」。「尼」:中國話是女的意思;「眾」:就是很多人,不只一個。這些尼眾不在祇樹給孤獨園住,住在什麼地方呢?「捨衛國王園中」:捨衛國的國王是波斯匿王,在他的園裡面有比丘尼住的地方。
「比丘尼眾,其名曰純陀比丘尼,民陀比丘尼,摩羅婆比丘尼,波羅遮羅比丘尼,陀羅毘迦比丘尼」:「陀羅毘迦」的「陀」字,有的譯本是「阿」字。又有「差摩比丘尼、難摩比丘尼、告難捨瞿昙彌比丘尼」:「告難」二字,對照印順老法師《雜阿含經會編》所校來看,應是「吉離」才對。「優缽羅色比丘尼」:《賢愚經》中有提到這位比丘尼的事情。最後「摩诃波阇波提比丘尼」,是佛的姨母,就是佛的母親的妹妹,譯為中國話叫作大愛道。
「此等及余比丘尼,住王園中」:前面列出來名字的這麼多的比丘尼,還有其它沒有列名的比丘尼等,都住在波斯匿王的園裡。
爾時,摩诃波阇波提比丘尼與五百比丘尼,前後圍遶,來詣佛所,稽首禮足,退坐一面。
這時,五百比丘尼或者在摩诃波阇波提比丘尼之前、或者之後,來到佛陀所住的祇樹給孤獨園,頂禮佛足後,退下來坐在一旁。
爾時,世尊為摩诃波阇波提比丘尼說法,示教照喜。種種說法,示教照喜已,發遣令還,言:「比丘尼!應時宜去。」
此時,世尊為大愛道及五百比丘尼「說法,示教照喜」。「示」:是開示,就是演說;藉諸言句顯示佛法的勝義,名之為示。「教」:演說有文有義的佛法教導這些比丘尼,名之為教。「照」者,譬如光明能破黑暗,佛說的妙法就是光明,能破除我們內心的煩惱黑暗,所以名之為照。這樣說,「示教」是說法,「照」就是佛說法的作用。聽法的人,內心有法喜,所以叫作「喜」。
「種種說法,示教照喜已」:「說法」有各式各樣的分別,那究竟是什麼呢?「法」有教、理、行、果的不同。語言文字的佛法名「教」。世間、出世間因果的道理皆由緣起,其中所執之我不可得名「理」。能诠顯的是教,所诠顯的是理。「行」者,學習了教和理以後,還應該付諸修行,內心如理思惟、修習止觀,如是名為「行」。行就是因;努力地修行之後,忍苦耐勞,止觀相應,破除我執,得初果、二果、三果、四果了,所以叫作「果」。
這麼多類別的佛法,已為他們宣說完了,所以叫「種種說法,示教照喜已」。「發遣令還言:比丘尼!應時宜去」:佛發言命令他們:「你們這個時候應該回去了,回到王園那個地方去。」
摩诃波阇波提比丘尼,聞佛所說,歡喜隨喜,作禮而去。
佛的姨母,也包括五百比丘尼在內,聽佛宣說妙法,內心感到非常歡喜。「隨」字可以解釋為相續。聽法時歡喜,聽完後還繼續地歡喜,所以叫作「隨喜」。或者說,五百比丘尼裡有人是聽法的時候歡喜,也有人「我看你歡喜,我也歡喜」,即是「隨喜」。「作禮而去」:聞佛說法後,向佛頂禮就離開了。
丙二、次第差比丘教授二
丁一、二因緣故差教授
爾時,世尊知摩诃波阇波提比丘尼去已,告諸比丘:「我年已老邁,不復堪能為諸比丘尼說法。汝等諸比丘僧,今日諸宿德上座,當教授諸比 丘尼。」
這時,佛知道大愛道和五百比丘尼已經離開祇園,就對諸比丘說:「我年紀已經老邁了。」「邁」,也是年老的意思。佛三十歲成道(亦有說三十五歲成道),然後到鹿野苑各地說法時應該是壯年。現在說「老邁」,從文字上看就是壯年已經過去,進入老年的階段。年紀大了以後,身體、氣力不是那麼強,就容易疲倦,所以「不復堪能為諸比丘尼說法」。
關於佛為什麼在大眾裡宣布「我年已老邁,不復堪能為諸比丘尼說法」,《瑜伽師地論.攝事分》(大正三○.八二一中)說有兩個因緣:
第一個因緣:「為令恃其少年,專行憍傲,住放逸者,自怖厭故。」年輕人驕慢心高,看見年老的人心裡就想:「你們都應該退休了,該輪我的班了。」但是,又「住放逸」,不肯努力地修學戒定慧。現在佛對大眾宣布「我年已老邁」,使令年輕人生恐怖心、厭離心:「哎呀!我不要驕傲啊!我不可放逸啊!我不能怕辛勞,要好好地用功修學聖道,才能擔當重任!」
第二個理由:「為令於當來世,諸有苾刍其年衰老,無有勢力,遠離疑悔,勸請少年諸苾刍等,宣說正法。」比丘年紀大了,不能弘揚佛法了,怎麼辦呢?你心裡不要猶豫,應該敦請年少的比丘、比丘尼負起弘揚正法的責任,說法度生。有這兩個理由,故佛對大眾如是宣說:「我年已老邁,不復堪能為諸比丘尼說法。」
「汝等諸比丘僧」:即佛招呼諸位比丘令其注意。當然,佛在世時,比丘眾中有很多是大阿羅漢而非凡夫僧,和我們現在不同。「今日」:指當時說。「諸宿德上座」:「宿」指時間很久了;這些比丘證阿羅漢,成就戒、定、慧、解脫、解脫知見的聖德已經很久了,叫「宿德」。「上座」:大眾僧中戒臘長、在前面坐的人。「當教授諸比丘尼」:應當發慈悲心教授這些比丘尼,令他們知道如何用功修行、如何由聞、思、修得無生法忍。
丁二、眾僧受命次第往
時諸比丘受世尊教,次第教授比丘尼,次至難陀。
佛在大眾裡這樣宣布以後,諸比丘就接受了佛的命令,排出次第去教授比丘尼,指導他們修學聖道。「次至難陀」:按照次第,到了佛的弟弟難陀,即孫陀羅難陀尊者。
丙三、難陀應至而不往
爾時,難陀次第應至而不欲教授。
這時,按照僧執事排的次第,應該輪到難陀比丘去為比丘尼說法,但是他心裡不願意去。
丙四、尼至佛邊求教授
爾時,摩诃波阇波提比丘尼與五百比丘尼,前後圍遶,詣世尊所,稽首禮足,乃至聞法歡喜隨喜,作禮而去。
以現在的情形來推測這件事,比丘尼們應該知道已輪到難陀比丘為比丘尼教授,但難陀比丘不來,怎麼辦呢?這時「摩诃波阇波提比丘尼與五百比丘尼,前後圍遶」,又到佛這裡來,對佛「稽首禮足」,然後佛就為比丘尼說法。「乃至聞法歡喜隨喜,作禮而去」:摩诃波阇波提比丘尼與五百比丘尼來至佛所,並沒有多說話,只是聽佛說法以後就走了。
丙五、佛問阿難知事由
爾時,世尊知摩诃波阇波提比丘尼去已,問尊者阿難:「誰應次至教授諸比丘尼?」
這時,佛知道大愛道和五百比丘尼離開了祇園以後,「問尊者阿難」。佛不直接下命令,卻還和我們凡夫做事一樣,發言問阿難,那當然是明知故問了。「誰應次至教授諸比丘尼」:按照次第,應該輪到那一位比丘到王園去教授諸比丘尼呢?
尊者阿難白佛言:「世尊!諸上座次第教授比丘尼,次至難陀,而難陀不欲教授。」
「尊者」:是結集經者對阿難的尊稱。阿難對佛說:世尊!大眾僧裡諸上座大比丘奉佛敕命,按照次第到王園教導比丘尼的,應該輪到難陀尊者,但他不願意去教授。佛沒有問的時候,阿難尊者也不說;佛問了,阿難尊者就這樣如實地報告佛。
丙六、佛示轉教授說法
爾時,世尊告難陀言:「汝當教授諸比丘尼,為諸比丘尼說法。所以者何?我自教授比丘尼,汝亦應爾;我為比丘尼說法,汝亦應爾。」
這時佛告訴難陀:你應該去教授比丘尼,為這些比丘尼宣說佛法。什麼原因呢?「我自教授比丘尼,汝亦應爾;我為比丘尼說法,汝亦應爾」。
此中有二句:第一、佛慈悲地教授比丘尼,你是大阿羅漢,也應該這樣做。第二、我為比丘尼宣說佛法,你奉大眾僧的命令,也應該為比丘尼說法,不應違背大眾僧的命令,應隨順去教授比丘尼,故雲「汝亦應爾」。
丙七、難陀默然而受教
爾時,難陀默然受教。
佛在大眾裡這樣說明後,難陀尊者「默然受教」:沒有說話,可是心裡接受了佛的命令。
乙二、如法發起(發起序)
丙一、教者三學相資
時,難陀夜過晨朝,著衣持缽,入捨衛城乞食。食已,還精捨,舉衣缽,洗足已,入室坐禅。從禅覺,著僧伽梨,將一比丘,往詣王園。
這時,到了第二天早晨,難陀尊者依律制早上著大衣、拿著缽,入捨衛城去乞食。吃完飯後就回到只園,將衣和缽安放在一處。乞食時是赤足的,所以回來後要洗足。之後,回自己寮房坐禅。這應該是入初禅、二禅、三禅、四禅,游觀勝義;從禅定出來後,才於外境有所覺知,故名「從禅覺」。然後又著「僧伽梨」:就是大衣。「將一比丘,往詣王園」:帶一位比丘到王園去。
丙二、學者恭敬人法
諸比丘尼遙見尊者難陀來,疾敷床座,請令就座。尊者難陀坐已,諸比丘尼稽首敬禮,退坐一面。
諸比丘尼遙遠地看見尊者難陀來了,就疾疾地布置一個大床座,請尊者就座。尊者就座後,諸比丘尼稽首敬禮,退坐一面。
我在經上看見一件事,就是周利盤陀伽比丘(譯為中國話叫路邊生),他很笨,修習佛法很久了,總是學到後頭忘了前頭,回到前頭又忘掉後頭,很久也不能明白什麼。但後來他也得阿羅漢道了,故大眾僧亦將他排入教授比丘尼的次第中。輪到他時,他便到比丘尼那裡去教授,比丘尼也為他敷座,可是床座敷的很高,這豈不明顯有戲弄之意?可見比丘尼裡有對比丘恭敬的、也有不恭敬的。座位敷得很高,那怎麼坐呢?周利盤陀伽比丘走到座位後,也沒說什麼,用手一按,這個座就低了,然後才坐上去。那時,敷座的比丘尼有何感想?
這位難陀比丘是佛的弟弟,也是阿羅漢,比丘尼對他是恭敬的,不見得有那樣的戲弄。幸而周利盤陀伽比丘得了聖道,用神通以手一按,座位就低了,可以坐上去,如果沒有神通那可怎麼辦呢?不是很難堪嗎?所以,若是不修學聖道,沒有神通,想要弘揚佛法,很難!
甲二、正宗分五
乙一、應求解善受持二
丙一、難陀說法前關注
尊者難陀語諸比丘尼:「諸姊妹!汝等當問,我今當為汝等說法。汝等解者,當說言解;若不解者,當說不解。於我所說義,若當解者,當善受持;若不解者,汝當更問,當為汝說。」
以下難陀尊者為諸比丘尼開始說法。「姊妹」:是尊者對諸比丘尼的稱呼。你們對於修學聖道的法門若有所不知,應該問我。我現在奉佛及大眾僧之令,為汝等宣說聖道。你們若明了、聽懂我說話的內容,應該說「解」,「若不解者,當說不解」。
「於我所說義,若當解者,當善受持」:前面說「法」,這裡說「義」。能诠釋義理的文句名「法」,以下是文句所诠顯的「義」。有能、所之別,但能、所不能分離。尊者對比丘尼說:「我說的法義,你們心裡若能通達了,應當善巧的如理作意、修學止觀,不是聽過就算了。假設不能明白,應當提出請問,我當為你們解說其義。」此段是難陀尊者說法之前,對諸比丘尼應求解及善受持的關注。
丙二、尼等歡喜並領納
諸比丘尼白尊者難陀言:「我等今日聞尊者教,令我等問,告我等言:『汝等若未解者,今悉當問;已解者當言解,未解者當言不解。於我所 說義,已解者當奉持;未解者,當復更問。』我等聞此,心大歡喜。未解義者,今日當問。」
諸比丘尼答言:「尊者今天來教導我們,告訴我們,若有不明白的,應該請問,已經了解就說了解,不了解的就說不了解。對於所說的義理若已明白,就應該依教修行、修止觀;若未明白,應該再請問。」「持」:簡而言之就是執持其心,合於法義。學習法義,攝持身口意,破除貪瞋癡及我、我所的執著,開大智慧,是名「持」。前面是重述尊者難陀的教導,以下是諸比丘尼內心的歡喜。我等聞此關注之語,心裡生大歡喜;若不明白您所說的法義,會提出來請問。
乙二、抉擇無我法要二
丙一、抉擇說八
丁一、六內入處無我
爾時,尊者難陀告諸比丘尼:「雲何姊妹?於眼內入處觀察,是我,異我,相在不?」答言:「不也,尊者難陀!」
以下尊者正式說法。這一段是觀察六內入處無我的法門。
「雲何」:就是問要怎樣用功修行。初開始時,於我們的內六根--眼、耳、鼻、舌、身、意作觀察。首先是眼根,相對於外邊境界的色,眼是「內入處」。我們用眼去觀察外面的境界,內心就會得到種種消息,故名「入」。現在是以眼內入處為所緣境,無我觀的智慧在此所緣境上觀察、思惟。
「於眼內入處觀察」,有兩種情形:一、未成就奢摩他--沒能成就色界四禅,也沒能得欲界定、未到地定(也叫未至定或近分定),只是散亂心的境界。二、成就了奢摩他--未至定,甚至色界四禅以上。這兩種情形的思惟、觀察是不一樣的。《俱捨論》說:要在奢摩他裡修四念處,《瑜伽師地論》更明顯地說要在奢摩他中修無常觀、無我觀才能成就聖道。所以,一方面要修奢摩他的止,一方面也要有如理作意的觀察、思惟才行。
「於眼內入處觀察」:依眼內入處為所緣境觀察無我。怎麼樣觀察呢?「是我,異我,相在不?」這是觀察、思惟的內容。即此眼根就「是我」?還是「異我」:離開了眼根,另外有一個我?「相在不」:另外有一個「我」在眼根裡,或這個眼根在「我」的體性裡?共三個問題。
大乘佛法中,《金剛經》闡揚修無我觀,《楞伽經》也說無我觀,而《摩诃般若波羅蜜經》雖然也說無我觀,但法空觀說得多。可見小乘的《阿含經》及大乘修多羅的教義,一致地告訴我們要修無我觀。所以,若問我們應該怎麼修行呢?此無我觀正是一個必要的修行方法!
我們平時說話,習慣上也常會說到「我」,而遇見問題時,內心的思惟亦總以「我」的損益為優先考慮,來決定事情怎麼做。雖然普遍有「我」的執著,但對於什麼是「我」?相貌如何?我們似乎不太清楚,也無法予以清晰的說明或解釋。而印度的思想家對於「我」,就有明顯具體的說明。略述如下:
「我」有兩種:一、眼、耳、鼻、舌、身、意就是我。二、眼、耳、鼻、舌、身、意不是我,另外有一個我。如果離開了眼、耳、鼻、舌、身、意另外有一個我,是怎麼情形呢?譬如我們這個身體,活五百歲、活一千歲,不論壽命多長,終究還是得老、病、死,無法自主;而這個「我」卻是常恆住、不變易,有主宰作用,這就是「我」的相貌。
若說「我」在身體裡面,則我小身大;或者身體在「我」的體內,則我大身小。這個有生滅變化、老病死的身體裡,有一個不生滅變化、不老病死的「我」,或是這個老病死的身體在「我」的體性裡面,這就叫作「相在」。
現在釋迦牟尼佛的大智慧告訴我們:「沒有這個我!」佛教徒三學是具足的,其次第先修學戒,以後或學習定而慧,或學習慧而定。定是奢摩他的止,慧是專精思惟無我義。如果先學定,則是在定中修無我觀。初學時,定、慧有先後之異,成功之後是同時的。
為什麼要這樣呢?因為這個「我」是一切煩惱的根本!我們平常人做任何事情,都是站在「我」的立場決定。要保護「我」,用種種辦法使「我」得到利益;而對我無利益、有損害時,乃至傷害別人也沒有關系。所以,貪心從這裡開始,瞋心也從這裡開始,這就是愚癡境界。如果把「我」的執著取消了,因「我」而生起的貪瞋癡種種煩惱也就不存在了,所以應該修無我觀。怎麼修?就是:「於眼內入處觀察,是我,異我,相在不?」這樣思惟!
我們凡夫眾生誰也不用恥笑誰!若說:「你沒有修行,我有修行!」這實在就是我執,很明白地表示:「我是最第一的!你們都不如我!」嫉妒障礙其實也就是我執,如果沒有我執,還有嫉妒嗎?所以,很多的煩惱皆因我執而起。現在本師釋迦牟尼佛告訴我們要修無我觀,若有多少相應,這個令人苦惱的嫉妒障礙就減輕了,慈悲心也容易建立起來,就能做一些利益他人的事情。如果不修無我觀,我執生起時,你說你有大悲心,那是欺騙人的話。連一般小小事情都是我、我所的境界,都是在貪瞋癡上活動,更不必說做大事了。所以,我們想在佛法裡成就真實的義利,非修無我觀不可!無我觀若成就,眼前所有的問題就通通解決了。
「是我,異我,相在不」怎麼修呢?初開始或先修奢摩他,寂靜住三十分鐘或者幾個鐘頭都好,然後在內心裡把這段文念幾遍,再思惟其義,這就是修毗缽捨那(觀)了。
「耳、鼻、舌、身、意內入處觀察,是我,異我,相在不?」
在奢摩他中先以眼為所緣境修無我觀,之後再以「耳、鼻、舌、身、意」為所緣境。前五根都是地水火風清淨的四大組成的,意根則是微細的明了性。由耳內入處乃至意內入處,同樣作如是觀察:「是我,異我,相在不」?
答言:「不也,尊者難陀!所以者何?尊者難陀!我等已曾於此法如實知見,於六內入處觀察無我,我等已曾作如是意解,六內入處無我。」
諸比丘尼答言:您認為我們沒有在耳、鼻、舌、身、意內入處修無我觀嗎?不是的!我們是這樣修行!昔日我們亦曾於內入處「如實知見」(從此語看出,他們對佛的法語有信心,所以說「如實」,後代的佛教徒似乎不曾注意及此)。「於六內入處觀察無我」:我們靜坐時,以六內入處為所緣境作觀察--即六內入處不是我,離眼、耳、鼻、舌、身、意也沒有我,「即我」和「異我」都沒有。於奢摩他中如是「知」,於毘缽捨那中如是「見」--六內入處無我。
我們的眼、耳、鼻、舌、身、意很明顯的都有生滅變化。年輕人的眼睛和老年人的眼睛會一樣嗎?大約年過四十,眼睛就開始花了,需要戴眼鏡。它是無常的,所以有變化!六內入處皆是剎那生滅的,是業感的果報,是因緣生、無常、無我的,最後就是老病死了。它不是常恆住、不變易的,所以不是我!
我們肯定佛所說是對的!眼、耳、鼻、舌、身、意不是我,離開眼、耳、鼻、舌、身、意也沒有我,並非像外道所說,有常住不變、主宰性的我。「我等已曾作如是意解」:不只現在,過去我們就已曾如是如理作意觀察「六內入處無我」。
從此文可以得知:佛在世時,出家人每日都做什麼?他們早晨去乞食,之後回到寺院做什麼?就是在修無我觀!當然,這是佛陀所開示的方法,而這些比丘、比丘尼們能依教奉行,這樣去觀察、思惟,結果他們得阿羅漢道了。而我們今日的出家人,誰得聖道了?誰得須陀洹果、斯陀含果、阿那含果、阿羅漢果了?又有誰得無生法忍了?若不奉持得聖道的法門,如何成就聖道?
中國南北朝時代的人,有可能得聖道!何以故?因為他們學習《楞伽經》、《摩诃般若波羅蜜經》、《金剛經》等經論,他們能如是修止修觀,有可能會得聖道。如佛世時的比丘、比丘尼,能夠聽信佛的教導,如是止、如是觀,所以能得聖道。
我在台灣主持禅七小參時,一位比丘尼說:「法師提倡修止觀,我也修止、也修觀。」我問:「你如何修止修觀?」他說他靜坐時沒有雜念,心裡寂靜住。我說:「這樣只是止,你修觀了嗎?」他說:「我心裡常是明明了了的!伸手去挾菜,心裡明明了了;把菜放在嘴裡,心裡也沒有其它雜念,這不就是觀嗎?」我說:「這不是觀,還是止!」寂靜住時也有明了性,心不散亂、不昏沉,明靜而住即是止義。譬如睡眠時不做夢、沒有妄想,心裡雖是寂靜住,但沒有明了性,什麼也不知道,所以不算是止;而不睡眠時有明了性,但有妄想,也不能說是止。一定要心裡寂靜住、沒有雜念,同時還有明了性,這樣才是止,不要以為心裡明了就是觀!
怎麼樣才是觀呢?不論修無常觀、苦觀、無我觀、空觀,或者修大乘的唯識觀、自性空觀,都是有一套理論的,和止不同。如是觀和妄想有何不同?妄想是雜染的,如貪、瞋、癡、慢、疑、我、我所的妄想;而現在所說的觀是清淨的智慧,和妄想不同,是名為觀。
禅宗初祖達摩禅師主張學習《楞伽經》、修無我觀、修法空觀。原來達摩禅師是唯識學者,因為《楞伽經》的法空觀有唯識義。後代禅宗大德如何忘掉了祖師禅法?「佛在世時,為何那麼多人成就聖道?而今天誰得聖道呢?」這個問題,在此應能得到解答了!
尊者難陀告諸比丘尼:「善哉!善哉!姊妹!應如是解,六內入處觀察無我。」
這是尊者難陀贊歎諸比丘尼曾經如是意解,觀察六內入處無我,曾經學習和修行無我的止觀。「善哉」:你們這樣意解觀察太好了!「姊妹!應如是解」:出了家,在佛法裡應該有這樣的思想,應該學習這樣的止觀。什麼止觀呢?就是「六內入處觀察無我」,應該這樣學習。
若能把這段文句完全背下來,靜坐時用以修觀最好;不然,能將大意記住後如是修無我觀,再加上修奢摩他也很好。先如理作意思惟觀察,之後再修奢摩他寂靜住:可以修數息觀,或是觀臍輪,注意腹部的起、落,這樣心就會漸漸寂靜住。一定要有所緣境,若沒有所緣境,心就散亂了,止修不來、觀也修不來。或者先修觀、後修止,心裡安住在所緣境不動,這樣修止一會兒,再修觀:思惟六內入處沒有我,沒有我也就沒有我所。久了,就能自知煩惱輕了多少,不論別人罵你、還是贊歎你,無我觀能在心裡現起:「你贊歎我,沒有我嘛!贊歎誰呢?」「你毀辱、輕視我,心裡也不在乎,因為沒有我嘛!你毀辱誰呢?」煩惱逐漸輕微,也不嫉妒障礙了,這時你會感到歡喜:「我沒有白辛苦,我現在修無我觀有成效、有成績了!」
現今很多的大德都提倡念阿彌陀佛,而我提倡修止觀。有人可能會疑惑:「我應該念佛好呢?還是修無我觀好呢?」我同意念阿彌陀佛很好,往生阿彌陀佛國更好!但這樣說,是不是表示不需要修無我觀,也不必學習經論,只念阿彌陀佛就好了?「念佛很容易嘛,也不費眼力;學習經論不但費眼力還勞心力,自己看不懂還要聽人講,多麻煩!一句阿彌陀佛,眾事皆辦,多好!」
我的想法是:我贊成念佛。但修無我觀有不同的作用,能逐漸地減少煩惱,減少嫉妒障礙,心情平靜,大眾和合,佛法也容易興盛。若不修無我觀,貪瞋癡的煩惱能調伏否?煩惱若不能調伏,臨命終時心能不顛倒嗎?若生存時就常修奢摩他令心不散亂,在奢摩他中修無我觀令心不顛倒,時時如是訓練,若此生尚不能成就聖道,至少臨命終時也應是心不散亂、不顛倒。如是復能信願念阿彌陀佛,則往生阿彌陀佛國應有百分之百的把握。這是兩全其美的最好辦法!
丁二、六外入處無我
「諸比丘尼!色外入處,是我,異我,相在不?」答言:「不也,尊者難陀!」
這是第二段,觀察、思惟六外入處也是沒有我的。「色外入處」:就是相對於內入處,說外邊的色、聲、香、味、觸、法是外入處;外面的境界通過眼、耳、鼻、舌、身、意入到六識,故名「外入處」。「是我,異我,相在不?」六外入處,第一就是「色」:青、黃、赤、白的色,它是不是我?它是異我?是相在不?諸比丘尼回答:不是!它不是我,也不是異我,也不是相在。
「聲、香、味、觸、法外入處,是我,異我,相在不?」答言:「不也,尊者難陀!所以者何?尊者難陀!我已曾於六外入處如實觀察無我;我常作此意解,六外入處如實無我。」
再觀察聲、香、味、觸、法:「是我,異我,相在不?」答言:不是的!它不是我,也不是異我,也不是相在。怎麼知道它是無我的呢?諸比丘尼說,自己曾於六個不同的外入處,如實地觀察無我的相貌,也就是在奢摩他裡,很認真地思惟六外入處是沒有我的。這不只是靜坐時作如是觀,就是不盤腿坐,也是作這樣的觀察:六外入處如實是沒有我相的。
尊者難陀贊諸比丘尼:「善哉!善哉!汝於此義應如是觀,六外入處無我。」
尊者難陀贊諸比丘尼說:善哉!善哉!你們對於六外入處的無我,不只是聽一聽就算了,應該在心裡這樣思惟、觀察!
丁三、六識身無我
「若緣眼、色,生眼識,彼眼識是我,異我,相在不?」答言:「不也,尊者難陀!」
第三段,觀察六識身也是無我。修無我觀的次第,應先觀察六內入處,然後觀察六外入處,現在再觀察六識身也是無我的。執著識是我的人,應該是多一點。所以觀內入、外入之後,應該再觀察六識。先從眼識開始觀察。「若緣眼、色,生眼識」:能緣的是眼,所緣的是色;眼緣色時「生眼識」,眼識的了別性就現起來。眼識的生起,先要有作意,然後眼識才現起。
「彼眼識是我,異我,相在不」:眼識發生作用的時間很短,只是一剎那而已;眼識剎那間滅去,意識開始分別,就是第二剎那了。所以眼識的作用很明顯是無常的、不是常恆住,不應該執著它是我。
「耳、鼻、舌、身、意、法緣,生意識,彼意識是我,異我,相在不?」
其次觀察耳識、鼻識、舌識、身識,當然也是一剎那的境界。若是第六意識的分別需要繼續地緣現前的五塵,則前五識就不只是一剎那,可能會經過二剎那、三剎那、多剎那還繼續活動;但第六意識如果專注地思惟法塵時,則前五識在一剎那間滅後,就不再現起了。
現在觀察第六意識,乃意根以法為所緣,然後生起的。「法」的范圍非常廣,包括色、聲、香、味、觸,眼、耳、鼻、舌、身、意,過去、未來、現在等一切法。雖然第六意識在日常生活裡的作用非常大,但它不是常恆住不變異。例如睡眠無夢時,它也跟著休息不活動,所以它也是無常的,不應執著此中有「我」。
答言:「不也,尊者難陀!所以者何?我已曾於此六識身如實觀察無我;我亦常作是意解,六識身如實無我。」
諸比丘尼回答:不是的!它不是我,也不是異我或相在的。理由是什麼?因為不是今天尊者問,我們才知道這樣思惟、觀察,很久以來我們就已經相信佛的法語,作如是的思惟、觀察。我們以前曾經這樣的學習止觀,亦常作這樣的思惟、觀察,行、住、坐、臥都曾經如是思惟:「六識身如實無我」,此中無有我的體性。
尊者難陀告諸比丘尼:「善哉!善哉!姊妹!汝於此義應如是觀察,六識身如實無我。」
從前後文看,不是聽佛說法一下子就得阿羅漢,需要長時期的聽佛說法、聽諸比丘說法,再經過長時期作如是觀,而後才能逐漸逐漸地轉凡成聖。看到這裡,我們應該感覺到歡喜!因為我們是鈍根人,不可能一下子就轉凡成聖,也應該須要長時期的學習、觀察,長時期的修止觀後,逐漸逐漸地開發智慧,而後才能深入第一義谛,不是一下子就成功的。這樣子的學習方式適合我們的根性。
現今的漢傳佛教徒很少有人學習《阿含經》,修無我觀者更少。出家人應該學習《阿含經》修無我觀,有人這樣提倡嗎?只有近代的印順長老是贊歎學習《阿含經》的!若不認為「我執」是有過失的,對難陀尊者反復贊歎修無我觀這件事,我們有什麼想法?若不學習經論,就無法真實地同意修無我觀的重要!只有深入地學習經論,才能認識到我執是生死的根本,我執在日常生活的舉心動念中,時時作障礙。能達到這樣的認識,你自然會忍可這件事:「應該修無我觀!」
歡喜學習《大智度論》、《中觀論》、《瑜伽師地論》、《攝大乘論》的人,才有可能契合如是思想:「喔!修無我觀是對的!」但是也未必真實修無我觀。在中國的漢傳佛教裡,很多人願意讀誦《金剛般若波羅蜜經》--此經是贊歎無我義的;但願意受持《金剛般若波羅蜜經 》,就代表歡喜學習無我義嗎?不然!一般人都歡喜有「我」的存在,而害怕「無我」!但為什麼歡喜《金剛經》呢?原來經上說受持讀誦有無邊功德,貪求彼功德故才願意受持讀誦,卻未能明白,經中所說受持讀誦的真實義,不只是讀誦其文而已,必須修習無我觀才能有大功德。
我們應反省,對經義的學習程度如何?若雲如是學習無我方是受持此經,你會不會因為此經不順我執而停止受持呢?若不受持則不能得爾所功德,你心能安忍嗎?若欲成就廣大功德,應修習無我觀!
丁四、六觸身無我
「緣眼、色,生眼識,三事和合生觸,彼觸是我,異我,相在不?」答言:「不也,尊者難陀!」
第四段是觀察六觸身無我。「緣眼、色,生眼識」:眼根如何緣色呢?其實眼是物質,它不能緣色,但是因為有阿賴耶識、末那識,和第六意識的主動,眼就會向色那裡去注意了,所以眼識就現起了。「三事和合生觸」:眼根、色塵和眼識,這三事和合時就會有觸--彼此接觸的感覺。這是一個心所法。
「耳、鼻、舌、身、意、法緣,生意識,三事和合生觸,彼觸是我,異我,相在不?」答言:「不也,尊者難陀!」
前面這兩段合起來,六觸身都具足觀察了。
「所以者何?我已曾於此六觸觀察如實無我;我亦常如是意解,六觸如實無我。」
諸比丘尼又詳細地說明:我已曾於此六觸觀察如實是無我的;我亦常如是如理作意,得到如是的理解:「六觸如實無我」。這和前面的義無差別。
尊者難陀告諸比丘尼:「善哉!善哉!當如實觀察,於六觸身如實無我。」
和前面的意思一樣。尊者難陀贊諸比丘尼:能如是修止,又能在奢摩他裡修如是觀,善哉!善哉!
丁五、六受身無我
「緣眼、色,生眼觸(識),三事和合觸,觸緣受,彼觸緣受是我,異我,相在不?」
第五段觀察六受身無我。此段文根據《雜阿含經論會編》的校正,應是「緣眼、色,生眼識」,而非「生眼觸」。
「三事和合觸」:眼根、色塵和眼識和合,觸的心所法才現起。「觸緣受」:這三事和合生觸,就生起感覺,下一剎那就有受,或者是苦受、樂受,或不苦不樂受。可見三事和合觸的剎那,還沒有感覺到苦樂,在產生此覺受前的一剎那纔是觸,觸和受是不同的。「彼觸緣受是我,異我,相在不」:執著有「我」的人,認為受者是我--能感覺苦、感覺樂、或不苦不樂的這個感覺者就是我。此處則說:「你觀察這個受是我嗎?是異我?是相在不?」
答言:「不也,尊者難陀!」
諸比丘尼答言:不是!我們不認為那個受是我。
「耳、鼻、舌、身、意、法緣,生意識,三事和合觸,觸緣受,彼受是我,異我,相在不?」
加起來,六受都說到了。
答言:「不也,尊者難陀!所以者何?我等曾於此六受身如實觀察無我;我亦常作此意解,六受身如實無我。」
諸比丘尼回答:我等曾於此六受身皆如實地觀察它沒有我。因為不論苦受、樂受還是不苦不樂受,都是無常變化的,所以常恆住、不變易的「我」的相貌就不具足。它也不具有主宰作用,因為「我」歡喜樂受,但是「我」不能使所歡喜的樂受不被破壞,作不得主,所以「如實觀察無我」。
尊者難陀告諸比丘尼:「善哉!善哉!汝於此義應如是觀察,此六受身如實無我。」
尊者難陀又贊歎諸比丘尼。前面這麼多類的觀察無我義,我們若是願意、歡喜作如是觀,就可以在靜坐時依文如是思惟。其中要注意的是:先要觀察什麼是「我」?「我」的相貌如何?然後再觀察內六入、外六入和六識、六觸、六受中有沒有這樣的我?這樣觀察的結果:它們都是沒有我的!我的體相不可得!譬如:我知道我父親的相貌,也知道我母親的相貌,我就看看這個屋子裡這麼多人,誰是我父親、誰是我母親?都不是!那就知道我父母親不在這個屋子裡。修無我觀,亦復如是!這樣思惟、觀察久了,漸漸地就能忍可一切法都是無我的--「於一切法無我得成於忍,此菩薩勝前菩薩所得功德」。只要你不是馬馬虎虎的人,應該就能達到這個程度。
丁六、六想身無我
「緣眼、色,生眼識,三事和合生觸,觸緣想,彼想是我,異我,相在不?」答言:「不也,尊者難陀!」「耳、鼻、舌、身、意、法緣,生意識,三事和合生觸,觸緣想,彼想是我,異我,相在不?」答言:「不也,尊者難陀!所以者何?我曾於此六想身如實觀察無我;我亦常作此意解,六想身如實無我。」
第六段觀察六想身無我。前文是「觸緣受」,現在說「觸緣想」;想和受是不同的。「受」:領納義。於接觸外境時感覺苦、感覺樂、或不苦不樂,是名為「受」。「想」:取相義。在內心深入地認識彼所緣境的相貌,並安立種種名言,是名為「想」。想的變化性很大,無常義很明顯的會顯示出來;它既是無我,也沒有主宰性,故內心的思想不是「我」。
尊者難陀告諸比丘尼:「善哉!善哉!比丘尼!汝於此義應如是觀察,此六想身如實無我。」
應該這樣地觀察:六想身如實皆是無我的。
丁七、六思身無我
「緣眼、色,生眼識,三事和合觸,觸緣思,彼思是我,異我,相在不?」答言:「不也,尊者難陀!」「耳、鼻、舌、身、意、法緣,生意識,三事和合觸,觸緣思,彼思是我,異我,相在不?」答言:「不也,尊者難陀!所以者何?我曾於此六思身如實觀察無我;我常作此意解,此六思身如實無我。」
第七段觀察六思身無我。「思」,就是內心有了決定,采取行動去做這件事,而這個決定的「思」也是無我的。
尊者難陀告諸比丘尼:「善哉!善哉!比丘尼!汝於此義應如是觀察,此六思身如實無我。」
於受、想、思這三種內心的變化,都是這樣地去觀察:它們不是常恆住、不變易的,也沒有主宰性,所以它們皆是無我的。
丁八、六愛身無我
「緣眼、色,生眼識,三事和合觸,觸緣愛,彼愛是我,異我,相在不?」答言:「不也,尊者難陀!」「耳、鼻、舌、身、意、法緣,生意識,三事和合觸,觸緣愛,彼愛是我,異我,相在不?」答言:「不也,尊者難陀!所以者何?我曾於此六愛身如實觀察無我;我常作此意解,此六愛身如實無我。」
此段觀六愛身無我。「緣眼、色,生眼識」,也是「三事和合觸」。「觸緣愛」:以觸為緣而有愛的心理生起;愛是緣起的、是無常的,不具足常恆住、不變易、有主宰性的特性,所以它也不是我。
尊者難陀告諸比丘尼:「汝於此義應如是觀察,此六愛身如實無我。」
尊者再次勸勉諸尼眾,應如是修止觀。
丙二、喻合法三
丁一、明依燈喻二(油炷燈明器無常顯無我義)
戊一、喻顯二
己一、無常義
「姊妹!譬因膏油、因炷,燈明得然。彼油無常,炷亦無常,火亦無常,器亦無常。」
前文已闡明無我觀的勝義,以下用譬喻顯示其義。什麼譬喻呢?就是油炷燈明無常喻。油是無常性,炷、燈明、器也是無常,舉這個譬喻使令我們容易明白諸法無我義。希望歡喜作如是止觀的人,最好能夠把此譬喻背下來,在修止觀時思惟其義。
「譬因膏油、因炷,燈明得然」:過去時代沒有電燈,都是用膏油。膏就是油;膏是凝結的,油則是流質的。炷是燈芯;有油又有炷,用火點著了,燈就可以燃燒而現出光明。光明是因緣所生法,油、炷、器則是因緣,有如是因緣,現起所生法的光明。
下面說無常義。「彼油無常,炷亦無常,火亦無常,器亦無常」:我們再進一步觀察,油不是常恆住、不變易的,它是無常、會變化的。長時的點這個燈,油就逐漸減少,所以油是無常。燈芯亦如是:火在燃燒,它也就逐漸減少,乃至於無,故「炷亦無常」。燈點著後就有火苗,這也是無常的。怎麼說呢?乍看之下它好像一直地放光,但若仔細加以觀察,就會發覺光其實是剎那剎那生滅的,並非不生滅的常光。雖然現在不用油燈而用電燈,但電燈所放出的光明也是剎那剎那生滅的,並不是一直地恆常光明,故「火亦無常」。
「器亦無常」:膏油和炷之外,還要有器皿盛載油。器皿也是眾緣和合而成的有為法,不是常恆住、不變易、有主宰的物體,它也是剎那生滅的。
己二、無我涅槃義
「若有作是言:『無油、無炷、無火、無器,而所依起燈光,常恆住、不變易。』作是說者為等說不?」
前面說無常義,以下說無我義。若有人這樣表達意見:「無油、無炷、無火、無器,而所依起燈光,常恆住、不變易,作是說者為等說不?」這樣的言說表示的道理,和事實相等嗎?
沒有油、炷、火、器就沒有光,因為沒有因緣就沒有所生法。若雲沒有因緣而有所生法,此所生法是常恆住、不變易的,這說法有道理嗎?所生法離開因緣無法獨存,故是無自性的!
答言:「不也,尊者難陀!所以者何?緣油、炷、器然燈,彼油、炷、器悉無常;若無油、無炷、無器,所依燈光亦復隨滅、息沒、清涼、真實。」
「緣油、炷、器然燈」:因為有油、有炷、有器才能形成燈,燈點著了才能放出光明。「彼油、炷、器悉無常;若無油、無炷、無器,所依燈光亦復隨滅、息沒」:燈火滅即名「隨滅」,其火所發光明亦滅名「息沒」。所依的因緣滅了,能依的所生法,即不復存在。完全息滅了,就沒有彼事了,沒有彼事即是「清涼、真實」的境界。若火、若光有自性即不應滅,由滅故知無自性,亦應知未滅時亦無自性,是則即有即空、即空即有,遠離一切戲論。
「清涼、真實」是修學佛法、修無我觀成功以後的境界。而不修無我觀、或無我觀未成就前,煩惱一直地活動,皆是熱惱境界。若無我觀的聖道成功了,沒有煩惱後即是清涼,彼境界不可破壞,故是真實不虛的。此即是我們佛教徒修習聖道,所要圓滿的涅槃境界。
這個譬喻是很有深義的:所生法是靠因緣有的,沒有因緣就沒有所生法。這和《大般若經》及《中觀論》的無自性義相合,與《解深密經》、《瑜伽師地論》的生無自性義也是相合的。我們若能作如是觀,不但可以破我執,亦可破法執,直入第一義谛。故天台智者大師說:阿含經大小共學。
此譬喻「若無油、無炷、無器,所依燈光亦復隨滅、息沒」,這是事實。燈光依於油、炷、器而現起,燈光本身沒有自性,即是無我。但若是油、炷、器都在,燈正在放光的時候,我們能覺悟到這個燈光是沒有自性的嗎?我們凡夫多數還是不覺悟!
戊二、合法二
己一、觀無常無我
「如是姊妹!此六內入處無常。若有說言:『此六內入處因緣生喜樂,常恆住、不變易、安隱。』是為等說不?」
下邊以譬喻來合法,令我們覺悟我不可得、我所也不可得。不論靜坐或是經行時,都應該如是作觀。初開始可能是生疏的,但若常常作如是止觀,熟能生巧,就會開大智慧,明白無我義,能夠得聖道。
「如是」指前面的譬喻。如何將此譬喻運用在法上修無我觀呢?「此六內入處無常」:我們這個生命體的眼、耳、鼻、舌、身、意不是常恆住、不變易、有主宰性的,它剎那剎那的變壞,最後老病死結束了,故說它無常。假設有人和佛法的思想不同,這樣說:「我們的眼、耳、鼻、舌、身、意遇見如意的境界,心裡就會有喜樂。這個喜樂是長時期的存在,不會變化的,即使遇見破壞的因緣也不能破壞它,我心裡長期地感覺到安隱、喜樂!」這樣的說法與事實相等嗎?
己二、證涅槃寂靜
答言:「不也,尊者難陀!所以者何?我等曾如實觀察:彼彼法緣,生彼彼法;彼彼緣法滅,彼彼生法亦復隨滅、息沒、清涼、真實。」
此處經文雖然只舉出六內入處無常,所生喜樂亦無常,但應該也包括前面的六外入處、六識身、六觸身,乃至六愛身等。所以,「我等曾如實觀察」者,就是經行或靜坐時,在奢摩他裡曾經如是深入地觀察、思惟:各式各樣的因緣,會生出各式各樣的所生法,因緣不同,所生法也會不一樣的。因緣如果被破壞,所生的一切法也隨之而滅。就像燈光的道理一樣,它不可能一直繼續存在。能生苦惱的因緣,若被戒定慧的聖道對治而消滅,所生的苦惱境界亦隨之息滅,這時候就會感覺到清涼、自在,即涅槃的真實境界。
尊者難陀告諸比丘尼:「善哉!善哉!比丘尼!汝於此義應如是觀察:彼彼法緣,生彼彼法;彼彼法緣滅,彼彼生法亦復隨滅、息沒、寂靜、清涼、真實。」
尊者難陀贊歎諸比丘尼:你們能這樣地修止觀太好了!太好了!前文說修無我觀必須觀察「是我,異我,相在不?」而此處雖然沒有明顯提到無我這句話,但義已顯示。
「彼彼法緣,生彼彼法;彼彼法緣滅,彼彼生法亦復隨滅」:一切法是由因緣和合而生起的;因緣滅,所生法也跟著滅了。這表示所生法沒有自己的體性,不能自主,一切由因緣決定,不能說:「你滅了,我不滅!」這是不可能的。所以因緣滅了,所生法決定「亦復隨滅、息沒、寂靜、清涼、真實」。一切法都是緣起的,是無常、無自性的,與常恆住、有自性、不變易的「我」的相貌不符合,也就表示沒有我可得。六內入處、六外入處,乃至六愛身等都沒有我可得,觀這一切事皆是自性空的,在何處執著我、我所呢?
如果長時期地依這個譬喻去思惟、觀察佛法中的勝義,心裡漸漸沒有貪瞋癡的活動,沒有嫉妒障礙的現行,人與人之間會和合無诤、安樂自在,這是非常吉祥的境界,所以說「善哉善哉」。
什麼叫作佛法?就是文字的經律論。經律論上告訴我們應該這樣修行,也就是這樣的修止觀。難陀尊者是大阿羅漢,且有大神通智慧,他說「汝於此義應如是觀察」,這句話不只是對當時的比丘尼說,今天的比丘、比丘尼也應該包括在內。
丁二、影依樹喻三(依根莖枝葉無常顯我法空義)
戊一、喻顯無常無我義
「諸姊妹!譬如大樹根、莖、枝、葉,根亦無常,莖、枝、葉皆悉無常。若有說言:『無彼樹根、莖、枝、葉,唯有其影,常恆住、不變易、安隱』者,為等說不?」
這是第二個譬喻。「大樹」是由根、莖、枝、葉等所組成,它的根、莖、枝、葉是無常、有變壞性的。若有人這樣講:「雖然大樹的根、莖、枝、葉無常變壞而沒有了,但那棵樹的影子還繼續存在,常恆住、不變易、安隱。」這個說法對不對?
答言:「不也,尊者難陀!所以者何?如彼大樹根、莖、枝、葉,彼根亦無常,莖、枝、葉亦復無常。無根、無莖、無枝、無葉,所依樹影,一切悉無。」
諸尼答言:「不是的!為什麼呢?那棵大樹的根、莖、枝、葉皆已無常敗壞,而無根、無莖、無枝、無葉故,所依的樹影也應該都沒有了才對。」這個譬喻除顯示我不可得(我空義)外,更有一切法自性空(法空)的深義。
戊二、引教證成法空義四
己一、中觀論
如《中觀論》上說:「一切因緣生法無自性!」譬如大樹未破壞時,榮茂地生長在那裡,陽光照過來就出現樹的影子。樹和陽光是因緣,樹影就是所生法;樹沒有了,影子也就不存在,這表示所生法沒有它自己的體性,是名為自性空。若說樹影有自己的體性,是名自性有,則應繼續存在,但這不符合事實!
若在所譬喻的法上而言,因緣所生法是沒有自性的,沒有因緣就不能生起,所以是無自性。如《中觀論》雲:「因緣所生法(眾因緣生法),我說即是空」。「空」,即是無自性義。沒有因緣還有這件事,那叫有自性,這是違背事實的、是錯誤的見解。但是,不修毘缽捨那觀的人,可能見一切事都執為真實,不知它是無自性的。現在佛菩薩出現世間,乃至尊者難陀說這一段佛法,都同樣表示:一切因緣生法是沒有自性的。而我們學習佛法以後,應該如是觀察諸法的性空無所有,沒有自己的體性。能這樣深入學習,即是修習止觀,就能改變我們原來認為諸法有自性的執著--如執色是我,乃至執識是我;現在觀色乃至識皆是因緣有、無自性,故皆是無我也。
己二、攝大乘論
《攝大乘論》中雲:「於無義唯有識中,似義顯現。」意思是所緣境沒有實事,但有能緣識。何謂「無實事」?顯現為境的只是影像,但與實事相似。譬如坐禅時,監香法師拿著香板走過來,你眼睛雖閉著,但感覺有人走過來,可能睜開眼睛看:「哦!監香法師拿著香板向我走來!」之後雖又閉上眼睛,可是心眼開始發生作用,事實上監香法師已經走到十步以外去了,但是你心裡還是認為他的形相在面前。
這表示什麼?表示內心所顯現的只是相似的影像,不是其人的本身。彼影像是無自性、是空的,只是內心的想象而已。但你認為那是監香法師的本身,不是自性空的影像,是名「執著」之義也。應知我們所見聞的一切亦復如此,都是似義顯現、非真實性,但我們卻執著是有真實自性的,這也就是遍計所執相。
此義應再加以探討。那位監香法師的體相是他的業力所變現的。他已經走過去了,但是我們閉上眼睛想的時候,他還在這裡。這個身相怎麼有的?是你內心變現的。這個內心所變現的相,和他本身業力所變現的體相非是同一。我們平時彼此見面時,我看見你、你看見我,好像真的看見對方,實在來說,我們看見的影像,是似義顯現而沒有體性,只是內心的分別而已。心若不想,影像即無。
如前譬喻中,樹影乃因日光照於根、莖、枝、葉而現出的,若錯認根、莖、枝、葉無常敗壞後影還存在,不合道理。這正如同監香法師已經走過去了,但我們仍對內心那個監香法師的影像作種種分別,或生瞋心、慢心等。內心執著的影像完全是沒有體性的,我們卻認為是真實,這是錯誤的!
上述之用意,就是把業因緣所生法,和凡夫因內心的執著所變現的影像分開。本來只有一法,我們又變出來一個。業因緣所生法雖然是有,也是自性空、如幻有,但內心所執著的這一個,則完全是自性空的。我們若不分開觀察,看見一個人時,好像真是看見了,其實不是!所見的只是自己內心變現的影像,是空無所有、無體相的,不是那個人本身的體相,而我們就在這上面生出執著,引生各式各樣的煩惱,這是不對的!
「若有說言:『無彼樹根、莖、枝、葉,唯有其影,常恆住、不變易、安隱』者,為等說不」,這句話就表示凡夫都是這樣子,不知道所分別的境界是畢竟空的。
己三、十二門論
《十二門論》頌雲:「眾緣所生法,是即無自性;若無自性者,雲何有是法?」譬如樹影沒有自己的體性,不能離開根、莖、枝、葉而能獨存,所以樹沒有了,影也沒有了,本身空無自性,故雲「眾緣所生法,是即無自性」。「若無自性者,雲何有是法」:若它沒有自己的體性,那就是沒有這件事,空無所有。靜坐時亦應這樣觀察:你看見的監香法師,是「眾緣所生法,是即無自性;若無自性者,雲何有是法?」思惟純熟了,就破除自己的執著,知道是畢竟空寂的。
但《十二門論》和《攝大乘論》所引的說法,其中有一點差別。《攝大乘論》認為:你看見的一切人是你內心所變的影像,這個影像沒有體性、空無所有,是遍計執的空。而那個人本身的眼、耳、鼻、舌、身、意,則是他的業因緣所生法,是依他起的如幻有。
依《十二門論》和《中觀論》思想而言,一切法是因緣和合而成的,所生法離開了因緣就沒有自己的體性,故名無自性空。本經雲:「若有說言:無彼樹根、莖、枝、葉,唯有其影,常恆住、不變易、安隱者,為等說不?」無自性的樹影是畢竟空寂、無有少法可得,執著此影有自性是不對的;但無自性的樹影是因緣所生法,不能否認它的存在。
譬如,觀察監香法師的眼、耳、鼻、舌、身、意是因緣所生法,無自性可得;自性的眼、耳、鼻、舌、身、意既不可得,即是畢竟空寂。在畢竟空寂中,眼不可得,耳、鼻、舌、身、意不可得,這和《心經》所說的道理一致。常常這樣觀察,人我執著沒有了,就能斷除煩惱,到達第一義谛。常能這樣觀察、思惟,即名為毘缽捨那,能得不可思議功德。
己四、大日經
今日漢傳佛教中有顯、有密,密宗流行得很興盛,但學習經論教義的顯教似乎不是那麼興盛。曾經與一位密宗的大德見面時,他告訴我,密宗只有兩部經是佛說的,其中一部就是《大毘盧遮那成佛神變加持經》(亦名《大日經》),其余都不是佛說。而顯教的《金剛經》、《摩诃般若波羅蜜經》、《大般若經》、《法華經》、《維摩诘所說經》、《華嚴經》等,通通都是佛說的。但我們將之放在藏經樓上,不大歡喜學習,反而歡喜非佛說的,原因何在?
我在《大日經》中讀到四句話:「於諸法本寂,常無自性中,安住如須彌,是名為見谛。」這就是般若波羅蜜!「於諸法本寂,常無自性中」:一切因緣生法都沒有自性,此和剛才所引《十二門論》偈的意思一樣。「安住如須彌,是名為見谛」:四面八方來的風吹須彌山,須彌山無有動搖。而我們若能常常這樣觀察、思惟,將能獲得畢竟空的智慧,安住在一切法無自性的第一義谛真如中,像須彌山那樣的安住不動,就是得聖道了。
綜上所述,密宗《大日經》所說,和《大般若經》、《中觀論》、《金剛經》說的道理是一樣的。「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於諸法本寂,常無自性中,安住如須彌,是名為見谛」,其義味有差別乎?並非顯教義理勝過密教,也不是密宗義理勝過顯教,兩者是一樣的!但為什麼我們不歡喜學顯,而願意學密,此中應是另有原因。
引這段文的本意,是勸勉大家應該如是學習。「無彼樹根、莖、枝、葉,唯有其影,常恆住、不變易、安隱者,為等說不?」常常讀此譬喻,常如是思惟,你就能夠「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戊三、合法二
己一、觀無常無我
「諸姊妹!若緣外六入處無常,若言:『外六入處因緣生喜樂,常恆住、不變易、安隱』者,此為等說不?」
前面的譬喻指六內入處,此處則說外六入處無常。當然,此說法也是無自性義!
己二、證涅槃寂靜
答言:「不也,尊者難陀!所以者何?我曾於此義如實觀察:彼彼法緣,生彼彼法;彼彼法緣滅,彼彼生法亦復隨滅、息沒、寂靜、清涼、真實。」
此義如前。
尊者難陀告諸比丘尼:「善哉!善哉!姊妹!汝於此義當如實觀察:彼彼法緣,生彼彼法;彼彼法緣滅,彼彼生法亦復隨滅、息沒、寂滅、清涼、真實。」
前面的「寂靜」和此處的「寂滅」,意思一樣。有煩惱的人,心是動亂的,若能滅除一切愛煩惱、見煩惱的動亂,契合無自性的諸法如,心即寂靜,也就是寂滅。
丁三、善屠牛喻二
戊一、喻顯
「諸姊妹!聽我說譬,夫智者因譬得解。譬如善屠牛師、屠牛弟子,手執利刀,解剝其牛,乘間而剝,不傷內肉,不傷外皮,解其肢節、筋骨,然後還以皮覆其上。若有人言:『此牛皮、肉全而不離』,為等說不?」
這是第三個譬喻。「諸姊妹!聽我說譬,夫智者因譬得解」:聽我再說一個譬喻,有智慧的人因為這個譬喻,就會明白第一義谛。
「譬如善屠牛師、屠牛弟子,手執利刀,解剝其牛」:屠牛師、屠牛師的弟子,手裡拿著鋒利的刀子解剝這頭牛。「乘間而剝,不傷內肉,不傷外皮」:他知道牛體中間有空隙,乘此空隙去解剝牛,所以不傷內肉,外皮也不會割得很碎。「解其肢節、筋骨,然後還以皮覆其上」:把外皮和肉乃至周身的肢節、筋骨都分開了,然後用皮蓋覆在牛的肢節、筋骨上。「若有人言:『此牛皮、肉全而不離』,為等說不」:假設有人說此牛的皮肉等還是完整的、沒有分離,這樣說法對不對呢?
答言:「不也,尊者難陀!所以者何?彼善屠牛師、屠牛弟子,手執利刀,乘間而剝,不傷皮肉、肢節、筋骨,悉皆斷截,還以皮覆上;皮、肉已離,非不離也。」
諸比丘尼回答說:不是的!雖然以皮覆蓋其上,但牛的皮和肉已經分離了,肢節、筋骨也已經截斷了,「非不離也」。
戊二、合法
「姊妹!我說所(斯)譬,今當說義:牛者,譬人身麤色,如箧毒蛇經廣說。肉者,謂內六入處。外皮者,謂外六入處。屠牛者,謂學見跡。皮、肉中間筋骨者,謂貪喜俱。利刀者,謂利智慧。多聞聖弟子以智慧利刀,斷截一切結、縛、使、煩惱、上煩惱、纏。」
「姊妹!我說所譬」:這個「所」字,應該是「斯」。「今當說義」:現在說它的涵義,也就是以喻合法的意思。
「牛者,譬人身麤色」:牛譬喻我們人麤顯的色法。「如箧毒蛇經廣說」:箧是盒子或箱子,箱子裡有四條毒蛇,譬喻人身內的地、水、火、風,猶如四條毒蛇。「肉」,譬喻眼、耳、鼻、舌、身、意等內六入處。「外皮」,譬喻色、聲、香、味、觸、法等外六入處。
「屠牛者,謂學見跡」:屠牛師、屠牛弟子是譬喻學習佛法、修學聖道已經得初果須陀洹、見第一義谛之人。「跡」是痕跡,就是人所行走的道路。水泥鋪的路,在上面走看不見痕跡;若是泥濘路,有人走過就會現出足跡,循著足跡就知道這個人到什麼地方了。這是譬喻修無我觀、見第一義谛,是一切聖者走過來的道路,表示我們現在修無我觀是可信賴的事情。
「皮、肉中間筋骨者」:皮和肉、肉和筋骨都是連在一起的。這譬喻什麼呢?「謂貪喜俱」:貪者,愛也。我們的愛著心遍一切處,就是執著。眼、耳、鼻、舌、身、意,色、聲、香、味、觸、法,一切時、一切處都有愛著心。
「利刀者,謂利智慧」:屠牛師、屠牛弟子手執的利刀,譬喻銳利的智慧。何謂銳利的智慧?即我空的智慧,亦包括法空智慧在內。「多聞聖弟子以智慧利刀」:學習經論、學習第一義谛名為多聞。這些都是佛的弟子,故名聖弟子。「以智慧利刀」:無我智慧即是刀。此智慧一定要學習經律論才能現起,由此智慧常常思惟觀察眼、耳、鼻、舌、身、意,色、聲、香、味、觸、法,色、受、想、行、識,這一切法無常、無我,加上奢摩他的輔助,是名修無我觀。能長時期修無我觀,這個智慧就會越來越銳利,而能究竟斷除煩惱。
「斷截一切結、縛、使、煩惱、上煩惱、纏」:「結」者,合義;煩惱現起時,就和苦惱合在一起,所以叫作「結」。煩惱活動時,就把我們的身心綁得死死的,甚難解開,故名為「縛」。「使」是煩惱對你下命令,你要聽煩惱的使喚,這表示煩惱的力量很大,故名為「使」。結、縛、使皆是形容煩惱的相貌。
何謂「上煩惱」?譬如魚潛藏水底,有時也游到水面上來;煩惱潛藏在我們內心深處,活動時就叫作「上煩惱」,即是煩惱的現行。「纏」,在這裡乃與「上煩惱」相對而言,指煩惱未活動、仍隱藏於心的狀態,即是煩惱種子。如果我們靜坐只歡喜修奢摩他,而不願意修毗缽捨那,遇到境界時可能不感覺有什麼煩惱:「喔!我修禅定很成功,我已經斷煩惱了!」若這樣想就錯了!因為這只是暫時將「上煩惱」停下來,但煩惱的種子還在。若不修毗缽捨那,不可能斷煩惱!
乙三、勸勉當如是學
「是故諸姊妹!當如是學:於所可樂法,心不應著,斷除貪故;所可瞋法,不應生瞋,斷除瞋故;所可癡法,不應生癡,斷除癡故。於五受陰當觀生滅;於六觸入處當觀集滅;於四念處當善系心,住七覺分。修七覺分已,於其欲漏,心不緣著,心得解脫;於其有漏,心不緣著,心得解脫;於無明漏,心不緣著,心得解脫。諸姊妹!當如是學!」
若修無我觀、使用這智能刀時,能斷除內心的一切煩惱。「是故諸姊妹!當如是學」:應該這樣學習。「於所可樂法,心不應著」:對於可愛著的境界,心不要執著。因為那個可樂的事情是因緣所生法、是無常、是自性空的。「斷除貪故」:常常的修無我觀,貪著心就不現了。「所可瞋法,不應生瞋」:所可憎恨的事情,觀察它也是畢竟空、沒有自性的,不應對它不高興。若常常修止觀,就會有這種作用:可貪的地方不起貪,可瞋的地方不生瞋。若不修止觀,遇著可愛、可貪著的境界,貪心非出來不可;於可憎惡、可恨的地方,瞋心也一定要發動,自己作不得主。「所可癡法,不應生癡」:若不學習經論,不知道一切因緣所生法是虛妄、是畢竟空寂的,是名愚癡。現在學習了,不應該繼續地執著為真實,應該知道「因緣所生法,我說即是空」。如是修習止觀,愚癡心就不生,而有大光明的智慧,故雲「斷除癡故」。
「於五受陰」:「受」是取著的意思。色、受、想、行、識因「受」而有,因為有執著心,所以就會有五蘊;有了五蘊,還繼續會有執著心。受是因,色、受、想、行、識是果,有因就有果,有果也還會有因,故名「五受陰」。
「當觀生滅」:無始劫來,由於沒能修四念處、沒能修無我觀,使令我們的五受陰常常地出現,結束了一個五蘊,又出來一個--原來在天上,忽然間又到人間得到人的身體;若放縱貪瞋癡,就可能出現三惡道的五蘊。所以,應該觀察五受陰是因緣所生法、是畢竟空,一念不生,契入第一義谛,五受陰就寂滅了,「生滅滅已,寂滅為樂」。
「於六觸入處當觀集滅」:也像五受陰一樣,觀它是因緣所生法,是名為「集」;觀緣起無自性的寂滅相,是名為「滅」。
「於四念處當善系心」:身、受、心、法名「四念處」,亦即是五蘊--身即是色,受還是受,心即是識,法即是想、行。應該善巧地以此四念處為所緣境,修無我義的止觀。
「住七覺分」:「住」即是修,「七覺分」就是三十七道品中的七覺支。茲以三義釋之:
一、釋名:久處生死大夢,於今創覺聖谛義,故名為覺。覺非一法,多分助成,故名覺支。支是分義,支有其七,名七覺支。
二、七覺支所緣境者:謂四聖谛的勝義。
三、覺支自體者:謂念、擇法、精進、喜、輕安、定、捨,如是七法,是覺支自體。「念」者,諸聖弟子修禅之時,由系念故,其心於四聖谛義明了現前,思惟其義,不忘不失。「擇法」者,依止於念,於四聖谛揀擇伺察,即毘缽捨那觀也。「精進」者,由此勢力,於聖谛的思惟、觀察,其心勇猛,勵志不息,出離障垢,能到所到真實義故。「喜」者,初獲聖道,發極歡喜,此是小乘初果須陀洹位,如大乘見道入極喜地。「輕安」者,由得喜故,遠離粗重,身心輕安。「定」者,於真谛中,心住一境。「捨」者,於真谛中,心平等性,心正直性,心無警覺寂靜住性。
「修七覺分已,於其欲漏,心不緣著」:心得解脫,修此七種覺分,就是修四念處,也還是修無我觀。「於其欲漏」:欲界有三惡道、人、天,雖然有這麼多的差別,都是有欲的,都在欲界的色、受、想、行、識,眼、耳、鼻、舌、身、意,色、聲、香、味、觸、法上生起欲心,生貪瞋癡的分別心,有輕重的,如理與不如理的差異,是名「欲漏」。「心不緣著」:常常修七覺分,欲心被消滅了,不以欲心緣彼塵境,不以欲心執著彼境,它就不再系縛你了。「心得解脫」:常常修無我觀、四念處,心不為煩惱所系縛,從煩惱中解脫出來,得大自在。
「於其有漏,心不緣著」:指色界、無色界天的煩惱而言。他們所愛著的禅定境界還是有漏、還是有煩惱。繼續修習七覺支、八聖道分,則能斷除有漏,故言「心得解脫」。
「於無明漏,心不緣著」:無明漏是一切漏的根本。一切法是因緣所生、畢竟空寂的,但是我們不覺悟它是因緣所生,不知道它是畢竟空,這叫作「無明漏」。執著一切法是真實有的,名為「無明」。執著真實,然後才有愛、恨等煩惱,所以無明漏是一切煩惱的根本。「心不緣著」:不要繼續地執著是真實,觀察一切法是因緣所生、無有自性,就能破除無明漏,「心得解脫」。
「諸姊妹!當如是學」:應該這樣學習、觀察。
乙四、示教照喜已去
爾時,尊者難陀為諸比丘尼說法,示教照喜;示教照喜已,從座起去。
爾時,尊者難陀為諸比丘尼說法圓滿,就離開了王園。
乙五、佛勘驗加持記三
丙一、十四月未圓喻尼等未解脫究竟
時摩诃波阇波提比丘尼與五百比丘尼,眷屬圍遶,往詣佛所,稽首禮足,退住一面,乃至為佛作禮而去。
比丘尼們聽難陀尊者說完法後,又到佛那裡。「稽首禮足,退住一面,乃至為佛作禮而去」:「乃至」中間,應該還有禮佛等事。退住一面後,佛為說法,說法完後,「作禮而去」。
爾時,世尊知摩诃波阇波提比丘尼去已,告諸比丘:「譬如明月十四日夜,多眾觀月,為是滿耶、為未滿耶?當知彼月未究竟滿。如是善男子難陀,為五百比丘尼正教授、正說法,於其解脫猶未究竟。然此等比丘尼命終之時,不見一結不斷,能使彼還生於此世。」
在此處得知佛世時諸比丘尼學習佛法的情況。佛說:譬如光明的月亮,在十四日的夜間,很多人望月,圓滿了嗎?當然知道月亮還不是十分地圓滿。
「如是善男子難陀,為五百比丘尼正教授、正說法」:「正教授」其義,「正說法」指文句而言;有能诠顯的文句,有所诠顯的義。這所教授的五百比丘尼還沒有完全解脫。
「然此等比丘尼命終之時,不見一結不斷,能使彼還生於此世」:但這些比丘尼在命終之時,不看見有一點煩惱沒有斷,而使令彼死了以後,再生到這個苦惱的世界來。
此文之意,諸比丘尼聞法之後,經過精進的修習止觀,雖現在未能所作已辦,但已到了十四日夜那樣的月圓之美了。
丙二、差難陀二度為尼等示教照喜
爾時,世尊復告難陀:「更為諸比丘尼說法。」爾時,尊者難陀默然奉教。夜過晨朝,持缽,入城乞食。食已,乃至往詣王園,就座而坐。為諸比丘尼說法,示教照喜;示教照喜已,從座起去。
此一次說法和上一次說法應是一樣的,故無記錄。
我們今日的佛教徒,聽聞佛法的情況何如?多數是聞法已後,不再思惟觀察,聽過之後就丟在一邊了,如此則不能調伏煩惱,增上聖道;若不憶念思惟,也不容易記憶,如此聞法能獲得多少利益呢?如此學習佛法的意願,能有幾尺高呢?今日的佛教徒,信仰佛教雖然很多年了,還是凡夫一個,煩惱習氣能轉變多少?
丙三、十五月圓明喻授尼等第一果記
摩诃波阇波提比丘尼,復於異時,與五百比丘尼,前後圍遶,往詣佛所,稽首禮足,乃至作禮而去。
「摩诃波阇波提比丘尼,復於異時」:不是當天,應該是經過多少天,諸比丘尼又來禮佛、聞法而去。
爾時,世尊知摩诃波阇波提比丘尼去已,告諸比丘:「譬如明月十五日夜,無有人疑月滿不滿者,然其彼月究竟圓滿。如是善男子難陀,為諸比丘尼說如是正教授,究竟解脫。若命終時,無有說彼道路所趣,此當知即是苦邊。」是為世尊為五百比丘尼授第一果記。
佛告諸比丘:「譬如明月十五日夜,無有人疑月滿不滿者」:沒有這麼疑惑的。
「然其彼月究竟圓滿。如是善男子難陀,為諸比丘尼說如是正教授,究竟解脫」:諸比丘尼第二次再聽難陀尊者說法,經一段時期如理作意修習止觀,獲得究竟解脫。愛煩惱、見煩惱完全消除,無我的智慧圓滿了,就像是十五日夜月光圓滿。
「若命終時,無有說彼道路所趣」:沒有人會說他們從一條道路到另外一個地方去--不會再來欲界、色界、無色界裡受生死苦了。他們一念不生契入第一義谛,惑、業及苦悉皆寂滅,色、受、想、行、識蘊不生。「此當知即是苦邊」:應該知道,他們在生死苦惱中已到達最後邊際,再也沒有生死苦了。「是為世尊為五百比丘尼授第一果記」:他們得阿羅漢了。
甲三、流通分
佛說此經已,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本來是孫陀羅難陀說法,但是這件事完全是在釋迦牟尼佛的大智慧、大慈悲加持之下才完成的,還是等於佛所說,所以「佛說此經已,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