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隽教授:禅學的生命智慧 三、中國禅門的主要旨趣 6.平常心是道
禅到後面的境界就講平常心。“平常心是道”。平常心是道是什麼意思?因為禅師經常講我們人不修行的時候是見山是山,見水是水。開始修行的時候是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當你開悟之後,你見山還是山,見水還是水。
有一個禅師講,開悟以後是“恰是原來行履處”。你的品質改變了,但是你還是在原來的地方生活,不是說你開悟了就變了,好像平時是這樣的,一下開悟了就變成了大師,一點平常心都沒有了。關於修禅的三個階段,大部分人沒有修禅的時候很平凡,開始修禅就變得不平常了,一天到晚佛言佛語。臨濟大師說一般人開始修道以後就有一個問題,就是“萬般邪境競頭生”。人不修行的時候不會有很多境界出來,一開始修行就有很多境界出來,禅宗講,這些都是邪境。因此要拔出智慧之劍把邪境砍掉,“智劍出來無一物,明頭未顯暗頭明”。所以,古人雲“平常心是道”。
禅宗告訴你,一個習禅的人,一個到最後就像大慧禅師說的“不行棒。也不下喝。也不談玄。也不說妙。也不牽經。也不引論”。真正一個禅師到後面是很平常的,到最後還是見山還是山,見水還是水。一個真正開悟的人,他是把功夫融入到你的日常生活當中,已經沒有禅味。不是見一個人就跟你講一段公案,說得很玄妙,講一大堆事,講一大堆道理,那就不平常了,當你還不平常的時候你就還沒有真正進入穩定的禅性階段。禅宗講真正的習禅,到後面的功夫,就是禅是融入生活的。是你在生活應對中怎樣陶煉你的心性,讓你自己真的做到不為外境所動,這才是功夫。高等的禅叫“宴定”,不是一天到晚裝模裝樣閉關打坐,不跟外面接觸,那是小定,那是小乘禅。真正的大乘禅是“宴定”,那是大的禅定,大的禅定就是融入日常生活。
關於這個也有一個故事,有一個徒弟問慧海禅師,師父你最近還用不用功?慧海禅師說我用功。徒弟又問,你怎樣用功?慧海說我用功的方法很簡單,“饑來即食,困來即眠”。餓了就吃飯,困了就睡覺。徒弟就不明白,那每個人都是這樣呀?餓了就吃,困了就睡,那你為什麼說你很用功?慧海說不一樣,我這個跟一般人不一樣。他說一般人吃飯的時候也是百般思索,睡覺的時候也是百般思索,他說我吃飯就吃飯,睡覺就睡覺,這就是功夫,這就是平常心。就像我們一樣,吃飯的時候可能還在想,下午我開會要講什麼,我今天跟誰吵了架。禅的精神是在當下,是你全身心地專注於當下這件事情,我們做不到。大家不要看這是平常心的生活,但是這個要求很高,我們有幾個人睡覺的時候什麼都不想呢?就是專心睡覺,我們睡覺的時候一定還在想昨天的事,明天的事,後天的事,甚至一輩子的事。慧海說我的功夫就在這裡,你以為修行干什麼?要躲起來嗎?天天閉著眼睛嗎?不是的,這個就是“平常心是道”。
有一次唐代詩人白居易問鳥巢禅師,鳥巢禅師在一棵大樹上做了一個木屋,自己平時睡在上面,所以人家叫他鳥巢大師。白居易到那個地方當縣令,白居易就問他,你住在上面不危險嗎?鳥巢禅師說,你不知道你當官比我更危險。當時白居易一愣,覺得這個禅師真厲害。然後白居易問鳥巢禅師,佛法大意是什麼?他以為鳥巢禅師一定會講得很懸,但是禅師說佛法大意很簡單,“諸善奉行、諸惡莫做”,見到好事就去做,不好的事就別干,這就是佛法,很平常。白居易又說,這個三歲小孩都會說,你有什麼了不起。鳥巢禅師回答說:“三歲兒童雖道得,八十歲老翁行不得”。所以,禅的精神是落實在你的日常生活裡,是行門,禅宗也把自己叫做行門,不是你說得那麼玄妙,是看你是不是做得到。禅的功夫看似平常簡易,但是平常當中有慎密的地方,有很深很深的地方,它是融入日常生活。白居易也因此了解真正什麼是禅宗。白居易一開始還很傲慢,他說:“弟子為一州太守,位鎮江州,何險之有?”心想我是這個地方的縣令,我還有什麼危險。鳥巢大師就說“薪火相交,識性不停,得非險乎?”,其實你很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