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華法師:智慧與解脫《維摩诘經》釋論 第一章 概論
第一章 概 論 一、講解經名: 《維摩诘所說經》又名《不可思議解脫經》又名《說無垢稱經》,因維摩诘漢譯淨名,故名《淨名經》,如隋長安日嚴寺吉藏大師作《淨名玄記》。從東漢嚴佛調至唐代玄奘,四百余年間,共有七譯,今存三種譯本。即:三國吳支謙譯《維摩诘經》共二卷,鸠摩羅什譯《維摩诘所說經》共三卷,和唐代三藏法師玄奘譯《說無垢稱經》共六卷。此三種譯本均為14品,品名也大同小異.其中以鸠摩羅什所譯《維摩诘所說經》傳印最廣,故今依羅什所譯诠解。 二、維摩其人: 維摩意譯為淨名或無垢稱。他原是東方無垢世界的金粟如來,於釋迦佛在世時,化身為居士,住在中印度毗耶離城。玄奘法師在《大唐西域記》中描述當年淨名住處:宮城西北五六裡,到一寺,僧徒很少,學的是小乘正量部法。旁邊有塔,這是從前如來說《毗摩羅法經》和無垢稱長者的兒子寶積等獻蓋的地方。它的東面有塔,是捨利子等在這裡證無學果的地方。無垢稱及寶積故居寺院東北三、四裡有塔,是毗摩羅诘(大唐語是無垢稱,舊譯淨名,淨即是無垢,名即是稱,意思雖一樣,名宗有異,舊譯維摩诘,誤略。)故居的基址,有很多的靈異出現。離這裡不遠有一神捨,形狀象壘砌的磚,相傳這裡是積石,是無垢稱長者托病說法的地方。離這裡不遠有塔,是庵沒羅女的故居(見《大唐西域記》卷六)。 三、“不可思議”綱要: 凡夫,小乘,二乘對諸佛境、智、教、心不能思,口不能議叫做“不可思議”,即佛法境不可思議,智不可思議,教不可思議。由此三種統其大歸是“不可思議”的綱領。吉藏所著《淨名玄論》說,由不思議境,發不思議智,以不思議智,吐不思議教。又說“所言不思議者,謂由無功用,不假思量,外化幽微,物莫能測,故曰不思議也。”(《淨名玄論》),由無功用是實智,外化幽微是權智,淨名從權實二智中流露出來的法化,都不是普通淺智淺識的人所能臆測得到的。本經的旨趣,是在正化菩薩,旁激二乘,兼化人天,全經共講14品,所示法要,以不思議為張本。寶積獻蓋,佛以神力合蓋為土,揭示出不思議妙境的序幕。從寶積請問淨土,佛國之行到十大弟子四大菩薩問疾,都說不堪勝任,不能前去,昭示了淨名有不可思議的妙智;在《不思議品》中和文殊菩薩酬唱對答,由抑揚酬唱,而入不二法門,正是其揚不可思議教;借座燈王,請飯香積,室羅萬象,手擲大千……都是不可思議人物由境發智由智而引妙跡起妙用。這妙境與妙智,是不可思議的根本,垂妙教,起妙用,是不思議的跡象;從不思議本,垂不思議跡,因不思議跡,發不思議本,所謂“其中所明雖殊,其不思議解脫一也,故總以為名。”(東晉,僧肇注)。 四、解脫要義: (一)、解脫。解脫又叫離系,離所有的纏縛拘牽。從禅定所取得的成就方面叫三昧,教化眾生的方便叫善巧,都是從適合順應當時之事恰到妙處,而正面稱謂。如果就開解除脫各種智障礙,煩惱障礙,而得色自在,得心自在,得業自在也叫解脫。法身,般若,解脫共稱涅槃三德。用種種方法,方便引證到圓滿功德寂滅煩惱,心行寂滅者,都可以說叫解脫門,門,即是方法,途徑。《大方廣佛華嚴經》中善財童子雲水參訪各種大善知識,各學得一種解脫方法,也就是知一解脫門。“種種方法達到圓滿常寂,全用成體,全體成用,隨緣施為,靡不盡妙。故謂之方便善巧三昧解脫者,其義均也。”(太虛大師《維摩經講義》卷上)。在仁王護國等經中,說有三種解脫:其一:空解脫,是了達諸法本空,而不著於空;其二:無願解脫,了知諸法幻有,而無所願求;其三:無相解脫,了知諸法無相,而入於中道。故說:“空解脫門,無願解脫門,無相解脫門,此是菩薩從初發心,至一切智諸行根本。”故此可知得到解脫的先決條件是觀空,觀有,真空妙有的智慧,若無智慧,解脫就失去了根本。 《維摩诘經》深刻闡發了般若性空的理趣和“不住生死,不住涅槃的菩薩行。本經初示“心淨則佛土淨,”指出“佛土”即是眾生之類,表達了佛法不離世間,諸佛菩薩不捨眾生的大乘思想精神。經中又說:“一切法皆是佛道”,“一切煩惱皆為佛種”,“一切施為無非佛事,”揭示了大乘要旨。塵空法師在給《維摩經科本》所作的序中總括性地說:“智非孤遠,理必緣發,智為理本,非理無以發智,非智無以顯理。是故此經,淨名托疾,助佛揚化,室內室外,彈偏褒圓。為疾臥床,原始要終。三由六源,二始兩因(見附表和說明1、二處四會,2、六科,3、三由六源)冠一經之宏綱,開權實之端緒。三十二大士,顯佛國因果之宗。五百第子,敞真性解脫之本。王座香飯,神變漚和,著花禮坐……。”也有說此經之大意是,假借寶積獻蓋,維摩诘示疾,“排斥小行,褒歎圓宗。”使二乘人“恥小慕大,發菩提心”的。語詞雖殊,其意還是一致的,今總結諸家學說列綱以明。
羅什弟子慧觀首創“判教”。他判《維摩诘經》為五時中的第三時,即:“挫抑小乘,贊揚大乘”的“抑揚教”。天台宗亦將本經歸入“彈小斥偏,歎大褒圓”的第三方等時中。而華嚴宗則更將本經歸於“五教”中的第四“頓教”內。
羅什,全名鸠摩羅什,生於東晉康帝建元二年(即344年)的龜茲國。七歲出家,學習經典及阿毗昙,九歲時陪母親到溢賓國,師事國王的表弟般頭達多大德,而於之學阿含類經典,也因此博得廣大的名聲。十二歲時,和母親再回到龜茲國,途中,於沙勒國大師學習《阿毗昙六足》及《增一阿含》等。回家後,更學習四韋陀等外道經論。之後,隨從佛陀耶捨受教《十誦律》,然後開始學習大乘聖教。從此以後,特別研究中論百論十二門論,以精通空宗的奧義而聲溢四方。據說,他在龜茲國的老師後來見到他後反禮他為師,而稱歎羅什說:“我是他的小乘老師,他是我的大乘老師”。之後,將軍呂光降伏龜茲國,羅什同呂光入姑藏,於涼土居住數十年。姚秦弘始三年(401年)十二月二十日,由姚興入接,羅什入長安。期間,受到了皇家的禮遇,並開始了他的翻譯事業。弘始十五年(413年)四月,在長安大寺圓寂。
關於《維摩經》的翻譯,在僧肇的《注維摩經序》中說:弘始八年(即406年),命大將軍常山公、右將軍安城候與義學沙門一千二百人,於長安大寺請羅什法師重譯正本。羅什“以高世之量,冥心真境,既盡寰中,又善方言;時手執梵文,口自宣譯,道俗虔虔,一言三復,陶冶精求,務存聖意。其文約而詣,其旨婉而彰,微遠之言,於茲顯然矣”。羅什所譯,文筆不但流暢,而且忠實於原文,在信、達、雅三個方面,都得到了當時學界的推崇。
本經描述他隨和說法,辨才無礙,是示有家室,田宅的大富長者,“雖明佛法,常樂世典”被喻為“火中生蓮華”,是在家修行的居士“不可思議解脫”的典范。
吉藏法師釋雲:“以淨德內充,嘉聲外滿,天下藉甚,故曰淨名。”依折衷談玄淨名尚有三議:第一是“真性清淨為名”:真性也即真如,空性,其本體是非有非無的,非凡非聖,不落去來,亦無生滅,言語不能說,心行不能測度的;所以淨名說這部經,完全是從真理本身不可心思不可口議的本體上所說的妙用,由用彰體,以體攝用,體用不二,其性常淨,所以叫做淨名。第二是以“方便清淨為名”:居士從本出跡,方便利人,雖為白衣,常修淨行,雖居家室不被五欲境所染亂,所以得名。第三是以“離障清淨為名”:因從跡窮本,居士的前身是金粟如來,煩惱已斷,現在是法身大士,障縛亦除,對於凡夫染有,二乘染空,菩薩染中道的執病都已遠離,所以叫做淨名。真是名符其實。
太虛大師用“六離合釋”中的三釋來解說淨名,今采其要義略述如下:1、淨和名依“相違釋”來解,淨和名是兩件東西,淨不是名,名不是淨;淨是真淨,在五法中為正智和真如,在三身四智中為法性身土和受用身土,在二谛中為勝義谛;名是名相,在五法中屬法相,名言,分別在三身四土中為他受用身土和應化身土,在二谛中為世俗谛。2、淨和名用“依士釋”解說,因諸法體性離言,名字本來無從安立,所以強說地安立個名字,那完全是由於我們心識上所現起的影子,攝論所謂“三界名言假立,無邊剎土,全屬名言。”也即是唯識論上所說的“顯境名言,”同時名既由心,心即是名,既淨其名,亦淨其心,用此為名,也正影射著本經“成就眾生,淨佛國土”的那番大意了。淨即名,依“持業釋”來解說,是時體之用,全用在體,淨既是名,名即是淨,名和淨是分不開的,可是說“真淨的名相”在本經上叫做“不二法門”,在《心經》上叫做“諸法實相”,在涅槃叫做“佛性”,在教叫做“真如”,名字雖異,所诠表實同,只是角度不同而己,不可困繞於名言之中,結網迷津於籐葛之下,這是求法修道者之大忌。如果從淨名二字深廣兩方面去講,己攝盡佛法要義,居士用以為名,只這名字已是妙不可言了。
在一般人看來,佛教學說是一門不可思議的哲學,其實,如若深思窮究一般形而上的哲學是不可思議,一切形而下的科學,以及各種類科學和學說的事理,推究起來又何嘗是可思議的呢?孔子說:“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說明我們生活的自然環境和社會環境的不可思議。老子說:“道可道,非常道,”又說,“道之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合,其中有物。”說明本體和現象的不可思議。西方哲學家把宇宙人生分成本體論,認識論,現象論,存在論等而向外推至宇宙本體,向內推至科學手端無法探測之極微,不可再分析的時候也深感存在的不可思議,更何況佛法是建築在出世的智慧之上。小乘佛法在凡夫識智看來已經不可思議了,大乘佛法事理在凡夫小乘就更不可思議了。
小乘人修世間禅定到色界的二禅“定生喜樂地”以上,其思想也超過覺觀尋思的擬議,而籠罩在無尋無伺的不思議狀態中,其修證之境已是俗學所不可思議。大乘人以所證至的離言說相,離文字相,‘離心緣相的自覺聖智的境界,不但世間凡夫以一勺舀於大海的世間智不可思議,就是證空的小乘人也不能望其項背。《佛國品》以足指按地頓變五濁惡世為平廣琉璃世界,《不思議品》中小小丈室廣容高座,手擲大千;觀眾生品天身轉女成男,說文學語言即解脫相;佛道品從非道以求通達佛道,生死煩惱即如來種性;《入不二法門品》的因言遺言,一默如雷;《香積佛品》的食佛馀飯,毛孔皆香,等等,都是住在不可思議解脫法門大乘上士領受的不可思議的法悅境界。
(二)、不可思議解脫:
凡俗也講解脫,大多是指從某種人事牽纏中暫時脫離出來,或用大煩惱覆蓋小煩惱而得到的暫時的自我感覺的行為狀態。維摩經所說的解脫,即不是凡俗的解脫,也不是華嚴經中各各善知識所示知的解脫,尤其不是六凡二乘妄想執著的所謂解脫,是“窮微盡化,體幽用玄,眇莽無為而無不為,”的大機大用。肇注說,“微遠幽深,二乘不能測,不思議也。縱任無礙塵累不能拘,解脫也。”可見此經所說的是不可心思,不可口議所證實智而起的方便妙用。
五、維摩經綱要及大意:
(一)以“不思議”為本:
全經共14品,正如諸師所論,以“歎大褒圓呵斥小乘”為宗旨。按吉藏義疏,佛國品半部分是序分,半部分屬正宗分,這樣正宗分共11品半,流通分二品半。
全經的主線若大分有三種“不思議”:
1、不思議境。
2、不思議智。
3、不思議教。
其三者的關系如吉藏玄論說:“由不思議境,發不思議智,以不思議智,吐不思議教……故此三門,理無不攝。”所以全經以“不思議”為本。
若細分又有四:
1、不思議境。寶積獻蓋,如來神力變蓋現土等示現不可思議之境。
2、不思議行。寶積請問淨土之行,如來為說三心眾行之因,維摩示疾,世尊派遣聲聞,菩薩弟子前往問疾,皆表大乘圓境所現不思議之行。
3、不思議教。文殊問疾,賓主盤桓酬唱,激揚共揚不思議教。
4、不思議用。借座燈王,請飯香積,寶包乾象,手擲大千,此顯不思議之神通妙用。
無論略說廣說,其間都可以看出“不思議”是此經之本。《折衷疏》說:“從不思議之本,垂不思議之跡;因不思議之跡,發不思議之本。”所以二乘聞了如此不可思議之教,觀見如此不可思議之境,體達如此不可思議之智,泣號之聲震動大千,自鄙為焦芽敗種,從本深贊歎大乘,可知“不思議”是全經之眼目。
(二)不二法門真理圓融:
維摩代佛宣法弘化,由境發智,由智顯教,“不二法門”就是從諸佛真如性海流注出來的不可思議的教法。其對時空存在的“有”和根本的“空”,觀照幽微,同時,尤其宣示,當體即空,當體即有,真空妙有,空有不二的不二法門。不二法門的極致是體證,非判斷概念能及,為宣化真實義,教化方便,體“法”唯“如”,從真如本體說“不二”,故知“不二”的“二”包含萬有萬法,決不僅僅是“二”,而形形色色的萬法,從窮極來說,就是“真如”“涅槃”,“如如”,故知,說一說二,說三說是,只是強立假名。
本經所說不二法門有三重大意:
1、“不二”是無言的,說“不二”法,而不明“不二”是真如本體,真如是無言說相的,有言說相,說明未入“不二法門。”
2、大智文殊雖然深達諸法實相,知“不二無言,而猶言於無言。”雖然“借言以止言,猶未免於言。”從教化眾生的機宜和方便來說這是對的,但就真如實相來說猶未達本。
3、維摩诘“默鑒不二無言,而能無言於無言,”至此,主客一如,不壞法相,真正不二之根本現前。依接引學人的次第說,三重大意前二重義也是必須的,從實相說,因“道超四句”言說既乖,所以說是不究竟的。唯維摩诘了達諸法實相,借眾人和文殊論說不二法門的情境,“一默如雷”,將眾人從有言說的“不二”相,接引到無言說的“不二”境,起到“因指見月”的效應。至此,不二法門“理無不備,教無不用,”顯示了不二法門的圓融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