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它:也談生活禅(馮學成)
也談生活禅 馮學成 (2001年7月22日) 一、 現代化 佛教是智慧之學,是自在的學問,我們學佛人一定要把信念建立起來,佛教不是迷信,而是爭取生命的解脫與自在的學問。如果我們把學佛定在這個層面上,我們學佛就會與眾不同。為什麼要講生活禅?首先,禅宗本來就是融入生活的,佛教的“教”就是教化眾生,是面向世間的;第二是六祖慧能大師把佛教大眾化;第三是太虛大師使中國佛教進入現代化。 現代化可不是句空話,回憶中國佛教歷史,佛教最初傳入中國面臨的是儒家和道家的文化。鴉片戰爭以後,佛教面臨的是資產階級現代科學、技術、商品社會這麼一個全新局面。佛陀在世時,作為人天師,他的精神、力量是站在印度文化的最高峰。中國佛教從西漢末年傳入中國,從魏、晉、南北朝到宋、明年間的一千年來,一直執中國思想界的牛耳。大家知道,中國歷史上有四次思想高峰期:第一是先秦諸子時期;第二是魏、晉、南北朝的玄學時期;第三是隋、唐的佛學時期;第四是宋、明理學時期。除了先秦諸子時期佛教還沒有傳入中國,佛教在另幾個時期的經濟、文化、政治等領域取得了獨一無二的偉大成就。明清以來,由於封建社會在思想上、政策上越來越僵化。從朱元璋到雍正皇帝時期的一些宗教政策,很不利於佛教的建康發展,導致宗門衰微、僧才寥落。鴉片戰爭後,中國傳統文化面臨著西方機械化工業生產的一套科學文明,感到有些無能為力,中國隨之淪為半封建、半殖民地。不少仁人志士走上了救國救民的道路,其中也有一批大德高僧走上了佛教振興之路。其中最有影響的是,太虛大師在二十年代至四十年代共30多年的時間內,堅持不懈地倡導中國佛教的改革運動。 佛教現代化是個很實際的問題。既然講佛是天人師,具有最高的智慧,那我們就不應人雲亦雲。你有眼、耳、鼻、舌、身、意六識,你能搞科學技術、搞量子力學、相對論、原子彈等等,我們一樣有這個頭腦,有這個六識。西方的文化也是心識所變,在上帝面前人人平等,在佛性面前還是人人平等,因為佛性是相通的。我們的佛法並不就是禁锢在寺廟裡,禁锢在蒲團上,真正的般若是隨方就圓、圓滿無礙的大智慧。佛教不局限在一個什麼地方,它是無礙的,智慧、菩提是無礙的。佛教講三世,即過去、現在、未來。現代化就是現在的現實,禅宗的精神就是把握當下一念。古代治學之人很強調“知百家之言,通古今之變”。我們修學佛法的人,如不懂百家之言,那就稱不上具有世界上最偉大的智慧,因此,我們必須老老實實回到自己的立場上,踏踏實實地搞好自己身心性命的建設。 前幾年,我在南華寺參加了一次六祖慧能大師誕辰1361年的紀念會。期間,我談了幾分鐘的感想。回顧中國學習印度佛教的歷史,從漢代到唐朝的玄奘大師這七、八百年時期,象征著中國佛教從小學到博士後的學習過程。到了玄奘大師的時代,則相當於中國佛教已經是博士後畢業了,從而結束了中國向印度學習的歷史。而六祖大師的出現,其意義在於我們中國佛教已不是當學生,而是當老師了。當時,韓國、日本、越南等國家都向中國學習佛教,中國已是世界的佛教中心。宋代以後,印度基本上沒有了佛法,佛教在其發源地逐漸走向消亡,原因是印度佛教沒有很好地適應印度人的需要。而我們幸虧有了六祖大師,如果沒有六祖的出現和禅宗的崛起,中國的佛教乃至世界佛教的發展就講不清楚了。現在講現代化,要使我們的國家發展壯大,要在不長的時間內超過西方,我認為當務之急是湧現出更多的六祖大師這樣的人物。不僅僅要在宗教上,而且要在政治、經濟、科技、文化等方面來一次全面的騰飛,重新走在世界前列,使我們早日結束跟在西方人後面學習的過程。六祖大師在佛教裡實現了這麼一個偉大的創舉,成為在精神思想領域走在世界前列的僧人。要實現當今社會的現代化,需要炎黃子孫結為一體,教內教外共同努力。 佛教和各個時代的社會發展是密不可分的。許多古代高僧大德對社會各階層非常了解,許多社會名人與佛教也有很深的因緣,比如唐代有位一行大師,既是位天文學家,能測黃道日食,又是造天文儀器的工程師,還是一位手能善巧的工匠。他跑了很多地方,能說、能寫、能做,是非常了不起的,也是佛教的驕傲。現在中學課本談到古代科技時,還專門把一行大師的頭像印在上面,加以介紹。中國的茶聖陸羽從小在寺廟長大,他的學問全是在寺廟裡學的。日本的茶道、花道都是從中國的寺廟傳過去的。中國文學經典《文心雕龍》的作者劉勰也是和尚出身,是寺廟把他養大的,他的學問是寺廟教出來的。從這些資料中,我們可以看到那個時候佛教的現代化。當時,印度佛教傳入中國並與中國文化融為一體,從而產生了一大批學術有成、修養有成的大師,在各行各業都走在了當時社會的前列。在現如今,我們為什麼不可以呢?我在四川佛學院上課時曾對峨眉山來的學僧講,你們完全可以把峨眉山上的樹重新登記一下,寫一部峨眉山植物志。這樣既搞了資源研究,又可以促使生態環境的保護。在民國年間也有出家人和川大民學院一起搞過峨眉山植物志,但已是事隔多年。 三界唯心,萬法唯識,哪一門學問也離不開我們的心。要談現代化就應該立足於此。大和尚的開示已經給了我們很好的指示。我甚至有個天方夜談的想法,佛教徒不完全是出家的,在家的能多有幾位拿到諾貝爾獎,拿到物理、化學、醫學、文學、美學方面的獎,就表現出了佛教徒應該有的水平。蘇東坡可以說是中國古代第一知識分子,但他最傾心佩服的還是佛印禅師等幾個老和尚。蘇轼的聰明才智可以說是無敵於天下,但就是翻不出幾個老和尚的手掌心。所以,現代化不是一句空話,而是有許多具體的可為之事,如果把我們的身心性命放在某件事情上,用我們的平常心去認真地干,用大和尚講的向上向善的宗旨去面對人生,面對生活,我相信每個人都會干出一番成績的。 二、 社會化 佛教本來就是隨方就圓、運用無礙的般若智慧。社會化應理解為內外無礙、圓融無礙才行。一談到社會化,有些人可能有些擔心,我們是出世的,本來就是躲避紅塵的,怎麼還談社會化。那天大和尚已把此點講得很清楚,我們的依報、正報本身就是社會化的東西,離開社會,穿衣吃飯從那裡來?修行並不是在真空裡,就像大家來這裡,中國、石家莊、趙縣、柏林寺一切都是社會化的東西,包括這房子、大殿等等都是因緣,社會就是一個大因緣。馬克思講:“人是社會關系的總和。”這句話到現在也沒有過時,在佛教裡也沒有過時,佛教稱之為因緣和合,與馬克思講的在某種意義上沒有多大區別。既然是因緣和合,那麼這個因緣就無內無外,非內非外,我們不必刻意地區分教內教外、寺裡寺外。如果刻意區分,就會把我們限制、阻礙了。生命是沒有壁壘的,黑格爾有句名言:“生命就是不斷的把外在變成內在,又把內在變成外在,這是一個新陳代謝的過程。”生命一有壁壘,就不會有新陳代謝,生命就失去了價值,面對的就是死亡。 1969年下鄉時,我在本光法師座下歸依。本光法師當時只談了幾條,其中一條是隨所在處皆是般若在處。無論你到何處,干什麼工作,都要堅持佛教的立場,要堅持禅修禅行,這樣無論何時何地都會有安全感,有大無畏精神,這也叫無畏布施。如果離開了般若,處處就是掛礙、恐怖。現代黑社會、走私、販毒搞起了恐怖,而我們在夏令營能得到禅悅,隨所在處建立學處,我們就有如沐春風的感覺,因為我們遠離了那些東西。 佛教社會化,意味著學禅的人、搞生活禅的人一定要進入社會。我們面對的環境有主觀與客觀兩個方面,客觀環境包括社會、家庭、學校、親友等等;另外一個是自己的心境,舉心動念。外面的環境必然會轉化為自己的心境,由自己的精神來承擔。外面的喜怒哀樂必然是精神性的東西,比如我們常說今天的事情辦得很順,很順就是一個精神狀態;今天的事情辦得很糟糕,也由精神來體驗承擔。所以,一切人的社會活動,全部要由自己的精神來承擔。在談社會化時,要用這個禅的道理去觀照。如果我們真正像老師告誡我們的‘隨所在處建立學處',念念不忘把我們的禅修放在這個地方,那麼我們無論干什麼,在政府機關、企業、大學、基層都可以干好事情。 我自己的經歷也是很有趣的,先後當過知青、搬運工、營業員。現在正式身份還是營業員。在成都時,一些新聞媒體對我講:“老馮,你現在怎麼不站櫃台?站櫃台我們好炒作一下,像你這樣的學者還站櫃台,報道出去多有趣!”當年站櫃台時是老老實實地站,根本沒想其它什麼;當搬運工時,也是老老實實每天踩著三輪車在成都大街小巷裡跑。賈題韬老師那時在文殊院講經,我每個星期用三輪車送他去辦講座,中午又把賈老師送回家,賈老師表揚我踩三輪車的技術還是蠻不錯的。 生活禅本身就是社會化的東西,大和尚提供這個機會,讓大家共同體驗、學修生活禅。我們要明白根本的一條就是內外圓融的禅行,禅行不是偏的,是圓融的、是無礙的,我們明白圓融無礙的道理,對社會化就不會持異議。學佛的人當中也有“左”的思想,認為真正修行就是一定要天天在寺廟打坐,這種觀念是很偏激的。無論在家、出家,只要我們的心是向上、向善,我們的心用在戒、定、慧上,用在無住上,我們就是真修行人,這不是嘴巴上說的事情。 三、 具體化 我們談禅、談禅修、談道德、談菩提、談生活禅,到底能不能具體化?有沒有可操作性?昨晚大和尚召集一些法師、老師開了個會,靜波法師就談到現在有很多人去學密、學南傳佛教,覺得漢傳佛教寺廟裡沒有法,沒有可修證的法,原因是自己認識不到。所以,大和尚反復強調修學佛法要有可操作性。如果離開了可操作性,大家學了許多年,一點體會都沒有,什麼效益都沒有,那是不行的。因此,生活禅一定要有可操作性。可操作性表現在什麼地方呢?在成都有個朋友問我學佛到底有什麼意義,我告訴他:一是可以美化人的道德、品格、氣質;二是可以優化人的智慧;三是可以強化人的力量。有這三點可以使自己在生活、工作當中得到自在。 我們都是煩惱眾生,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野獸,這是西方人的說法。佛教裡也講一面是煩惱,一面是菩提。人與人打交道,就像刺猬一樣,想靠近,又怕互相刺著了,麻煩很多。中國人在一起容易鬧內讧,很多事情辦不好、辦不成,原因就是內亂太多。所以我們要搞好成為人、成為君子、成為聖人的教育。我以前也是一個很不老實的人,野氣十足,後來在師父們的培養之下有所改進。我最早親近的是海燈法師,海燈法師也是虛雲老和尚的得法弟子,1956年在江西雲居山當方丈,不是現在媒體所講的,也不是十多年前神話般報道的那樣,在我眼中,他是一位非常機智、非常幽默的老禅師,當然,武術也是很不錯的。在海燈法師、本光法師那裡,我是經常挨罵的,後來到賈老師那裡也挨罵,快到四十歲時才少些。也許哪一天還會挨大和尚罵,自己有毛病就該吃藥,就該經常受善知識的錘煉,這是好事,有病沒有治才可怕。 禅修的可操作性體現在我們要美化自己的氣質,優化自己的智慧,強化自己的力量。在成都我參加過幾次CEO班子座談會。當談到這些問題時,我講你們當領導、當企業家的要具備“三氣”。第一要有廟堂氣,當領導的吊兒郎當、說話不守信用是不行的,得有廟堂氣,也就是要有穩定性、權威性和公正性。廟堂氣首先表現出來的就是賢明、賢達。四月份我來柏林寺,最大的感受是大和尚不僅僅是位長者,而且是非常賢明的領導。大和尚的賢明讓我很吃驚,再看一看寺裡幾位執事師傅都很賢明,我想有其父必有其子。正是由於有這樣的領導集體,柏林寺道場的中興才會那麼迅速、順利。孔夫子講讀書做官,學而優則仕,就是學這個廟堂氣。 第二要有山林氣。當領導的、干大事業的人當然離不開廟堂氣,但由於要到處做報告、搞策劃,事情太多太雜很是勞累,所以還需要有山林氣。有了山林氣才能超然世外,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觀察自己,觀察自己所處的環境,才能使自己高明起來。中國歷史上很多偉大的政治家、軍事家都有山林氣的,像張良、諸葛亮、李泌、劉伯溫等等,有山林氣就潇灑,功名利祿看得淡。俗話講:“事不關已,關已則亂。”如果陷入利害、是非、名譽之中,你的心就會失去光明,就像鏡子沾上了灰塵,不能正確反映事物,會影響到正確的判斷。有了山林氣,才能保持一顆平常心,使得我們的眼睛與智慧保持明亮和清醒,使我們在遇到事情時保持一個准確的判斷。這就是山林氣帶來的好處,學佛的人更是需要有山林氣。 第三要有英雄氣。學佛是大丈夫所為,禅宗祖師就是有“丈夫自有沖天志,不向如來行處行”的氣概。沒有這樣的英雄氣,誰敢說“我就是佛”這幾個字。必須有英雄氣,才能談得上明心見性、頓悟成佛。在社會上也得有英雄氣,沒有英雄氣就會處處受別人的欺負。英雄氣也有團結人的作用。中國人喜歡英雄,金庸的武俠小說之所以風行,就是中國人都希望有個英雄。我們要干佛法的大事,要荷擔如來的家業,沒有英雄氣不行。 在成都CEO班子上,我談到這“三氣”時,很多企業家非常感興趣,後來經常打電話給我,要深入談談廟堂氣如何養、山林氣如何修、英雄氣如何補,實際上就是把佛教的戒、定、慧換個方式講一講,大家就入迷了。這也叫善巧方便,有了可操作性,大家才信服。 我在寶光寺談法、報、化三身時,當時有個想法,覺得不應該講那麼深,應先把忠孝節義的美德當成我們的化報來修。現代人生活得很現實,我們就應該結合現實來談。平常一般人不知道佛教“業”的道理,佛教講“業感緣起”,我們之所以來到地球,來到中國這個地方,是由於我們的業力所致。千萬別小看這個業力,不承認業力就不是佛教徒,因為沒有業力,就沒有因果,因果的載體就是業力。像自然科學講的物質不滅、能量不滅一樣,業力也是不滅的。明白了業力不滅的道理,才能知道什麼叫六道輪回,什麼叫阿賴耶識,才能明白我們現實人生,明白我們在現代環境中的時節因緣是什麼。這樣才不會打妄想去超越這個因緣,比如有張綠卡什麼的就可到阿彌陀佛那裡去,自己擁有大神通等種種非分之想。大和尚提倡的生活禅,就是對治妄想的,就是把種種神怪、非分的妄想打掉。 我在四川看到很多仙公道士、仙婆仙娘,有做法的、觀山水的,搞搬運術的、有天耳通的,與他們打交道都要累死,其實都是煩惱積聚、極其愚昧的一些人。記得有一年,國防科工委張震寰主任,托賈老有機會把貴州一個養靈鴿的婦女帶到北京,要看看她的功夫。後來那位婦女來成都時,賈老就把她帶回了家裡並通知我們去。她長得胖乎乎的,是山裡的一位婦女,四月份還穿件高領衫,有很多青年人在問她。我沒問但我已經明白怎麼回事,我對賈老師講這是假的,她肚子裡並沒靈鴿這種神物,而是腹語。我發現她的智慧很差,她要明白你說的是什麼,肚子裡才能回答,她只聽得懂貴州話、四川話,連普通話也聽不懂,如果有靈性,講什麼話都應該全懂;而且不是同步的,她說話時,肚子裡那個心必須休息,肚子裡說話,她就得休息,如果是兩個就應該可以同時說;再就是四月份天氣有些熱,她都出汗了,還把領衫套得那麼高。當時,我好像有些靈感就叫一個十幾歲的年輕人,用逆式呼吸(反呼吸),幾分鐘後也可以用肚子說話了。於是,這場鬧劇就此結束了。所以我們要善於觀察,社會上那些種種神怪的東西就會不攻自破,佛法裡沒有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 佛法是清淨的般若智慧,大和尚講要有正知正見,要學習八正道,端正生活態度。如果我們按八正道修行,我們就會立於不敗之地,不會被那些過往雲煙把眼睛給蒙騙。我們說到可操作性,也就是八正道,是三十七道品,在這個基礎上,再根據個人的情況可以學習天台宗、華嚴宗、唯識宗、禅宗等等。這些宗派都有豐厚的學、養、修、證的東西,真正嚴格地把天台、華嚴、唯識方面的經典著作拿來研究,就會發現它們都有一整套細致、嚴密的修證方法,有很多可操作的內容。只不過大家現在很懶,不願意去翻《大藏經》,不願意向祖師學習。總是想找個方便,受個什麼法,受個什麼灌頂,然後自己一下就可成就。哪有這麼便宜的事?結果是學學這樣、摸摸那樣,到頭來一事無成,我看到很多學佛學了很多年的人,沒得到一點實際受用。 前幾年清海無上師下面的一個人找到我,說我不錯,可以做四川地區的總代理。我對他講,如果她比我強,我可拜她為師,如果連我都不如,我怎麼拜她為師。一看我這個態度,他就再沒和我聯系。我們一輩子就是要把禅宗的立場牢牢堅持住,堅持祖師的立場,不去信邪、打妄想,堅信我們的法門就是無上菩提,在這個地方就可以得定,定不是很玄、很深的什麼境界,定也是第六識的一個內容,大家慢慢會明白這個道理。 要得定必須要有信,信可以說是因,正信是通過解、行、證而得來的,通過刻苦修證達到正信,正信是果,就不動了。有一次,一個人問整天為什麼稀嘩嘩的一點定力都沒有,賈老師就問那個人:“狗屎你吃嗎?”那個人回答:“我不會吃狗屎的”。賈老師便說:“瞧,你看你定力多強。”所以,我們每個人在某方面都會有一定的定力。我們要善於觀照自己,把自己的菩提種子找到。大慧宗杲祖師聽一位士大夫講自己很笨,就問道:“你知道你笨嗎?”士大夫答:“我知道我真的笨。”祖師追問:“知道笨的那個人還笨不笨?”那個士大夫突然就悟了。知道笨的人就不笨,就怕有的人糊裡糊塗還不知道自己笨。 四、 改造命運 現在很多人喜歡談命運,本光法師就很強調身、心、性、命的修養與鍛煉。四大為身;第六識為心;性為煩惱意識,如意志、情感、素質等;命是身、心、性三點在時間、空間中展現的軌跡。人與人在身體上的差別是很明顯的,有高的、矮的、俊的、丑的、健全的、殘疾的、男的、女的等等。身體健康的人在干事情時就有一定的優勢。心卻是比較平等的,智慧都是平等的,如:愛因斯坦算一加一等於二,幼兒園的小朋友算一加一也是等於二。人與人的差別主要在性上,種子的不同、各人業障的不同引起種種差別,有的人心胸開闊,有的人心胸狹隘;有的人善,有的人惡,這些方面的表現是無窮無盡的。就像天下沒有相同的兩片樹葉一樣,人的性格也不會有完全相同的,那怕是雙胞胎之間也還是有一定的差異。 我認為佛教不僅是智慧的學問,佛教也是造命的學問。一般居士來寺裡燒香拜佛,是求下一輩子如何變化,雖然也是想改變自己的命運,但把改造命運的目標放在了下一生。有的人是想立竿見影,初一、十五來寺裡搶燒頭柱香,想的是能日進斗金、大吉大利,這完全是個貪心,是在和佛菩薩做生意。我們真正學佛修行的人必須是腳踏實地地在身、心、性、命上進行改變和錘煉,唯識宗叫轉識成智。如果不在性命上變更,不明白自己的長短,是沒法修行的,人最難改變的是性格,正如俗語講的“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業報如此,如何改變真的是個大問題。一個人的毛病與弱點想得到改變的確艱難,但是,既然我們走上了學佛之路,有善知識的指引,只要自己能認真、勇敢地向自己的疼處下手,就一定是可以改變的。走次第禅門的路子可以改變,走頓悟禅門的路也可以改變,經常親近善知識,常到寺院反復地接受薰習,如不能改變,那麼佛法就不靈了。要改變自己的命運就要改變自己的身心性命,要在自己的性上下功夫,要在性上下功夫就要遵守佛教的清規戒律,三歸五戒的道理是很重要的,是對治人類的弱點、煩惱的一付清涼劑。如果身心一如,經常地學習佛法、學習高僧大德的開示,就會逐漸起步的。 大和尚提倡生活禅,就是希望大家個個成為金剛,成為國家、民族的棟梁之材,是希望用佛法的人品、人生來強化我們的民族與國家。這樣的話,社會化、現代化就有了希望。學習佛法是有很多的具體內容,如天台宗的三谛圓融、一心三觀、一念三千這樣的法門,華嚴宗的法界觀、十玄門,真正把心用進去了,會發現賢首菩薩、智者大師、玄奘大師們的思維空間,其嚴密程度並不比康德、黑格爾他們差。如果大家認真閱讀《瑜伽師地論》,將會發現現代心理學、心理分析這套東西在唯識學裡只能是小兒科。生命學說在佛教裡是大談特談的,而我們的心理老師並不知道佛教裡有這麼多偉大的東西,在座的有很多是大學生、碩士生、博士生,如果真的對佛法有信心,就可以把這些擔當起來,以後就可以投入到這方面的研究之中。 五、 當下一念 修學佛法離不開生活,生活禅就是要對自己的身心性命進行優化、美化、強化。具體落實在念頭上,禅宗常講念頭功夫,強調當下一念。在四川有幾座寺廟的客堂上寫著“這裡入道”四個字,為什麼從這裡入?這當下一念是怎麼回事?現在我在上面講,大家在底下聽,必須用現在的一念。其實,吃飯也是當下吃,上衛生間也是當下了斷,研究科學離不開當下,修學密宗、淨土法門也離不開當下,無論做什麼都離不開當下一念。如果從時間中把當下一念給抽出來,什麼天地萬物、宇宙人生就全都坍塌了,人類文明的一切都是在當下一念辛勤耕耘出來的。 記得上小學時,有首《明日歌》,就講任何事情不能放在明天去做,放在等一會兒或者馬上去做都是錯的。禅宗提倡直取當下、當下解決、當下了斷。禅宗是向上一路,不通聖凡。大家知道自然科學把物質細分到原子,再從原子裡又找到基本粒子,那麼包容萬物的精神原點、思維原點又是什麼呢?任何推理、判斷、歸納等邏輯的運行都離不開一個念頭到另一個念頭的流動。人的精神是由一個個念頭建立起來的。我們無論是在研究小的問題,還是整個生命的投入,都必須落在現在的時空點上,這個時空點就是精神的原點,也就是當下的一念。 因此,當下一念放在什麼地方對人太重要了。比如,有的人放在殺、盜、YIN、妄上,他就是做奸犯科的人,地獄的業在等著他;有的人放在積德行善上,那麼人天果報就等著他;有的人放在密法的修行上,那就會與密法相通等等。當下一念,就像是摩尼寶珠,胡來胡現,漢來漢現。這個念頭說小其小無內,說大其大無外,它可以構建整個人類文明的一切,其中有光明燦爛的,也有慘不忍睹的;有歡樂的,也有痛苦的。我們用功也離不開當下一念,如何透脫當下一念,就是禅宗的事,在夏令營期間不能專談,在禅七期間,大家可以試試。 當下一念是與我們的生命密不可分的。我們感到昏沉掉舉,就是當下一念提不起來,如能當下一念提得起來,打坐時就會明明歷歷。本光法師曾講:“多得不如少得,少得不如現得,現得不如當下頭腦清醒。”如果一個人保持頭腦清醒、安寧,是很了不起的。如果當下一念安寧,就可以保持整個精神狀態的清醒,投入到願意干的事業之中,就會取得成功。我們的思維很麻煩,八識田中的種子老是和我們搗亂,打坐時妄想從這兒那兒都來了,這個“猴子”剛按下去,那只“猴子”又跳出來,一點辦法都沒有。從事研究的人也是這樣的,老是注意力不集中,一會兒跑到別的地方,想調動的思路老趕不上趟。這就說明我們的精力、智慧很有限,非常需要進行優化。 我們的思維不是棋盤上的棋子,可以自由調遣,誰也不知道下一個念頭是什麼。如果知道,那他已經成佛了。這就是眾生的不確定性、不可知性。如果當下一念是明白的,它強有力地站在那裡,那麼其他的念頭來來去去就沒有力量。好比一個人的思想像一盞燈,世界就像博物館,沒有光明,什麼也看不見,我們思維的燈如手電筒一樣照在什麼地方,那個地方就明亮了。我們把注意力投放在什麼地方的時候,那個地方的人和事就清楚明白了,我們的精神就像是在一束光明之中運行。這個光明運行的軌跡就是我們的知識,運行之後就成為過去,還沒有照到的地方就是未來,有光正在照的地方就是現在。光照的地方我們看見了就以為有,沒有光照看不見的地方好像是空的,光點坐標位置動一下,有變成了空,空的又變成了有,這正是我們精神認識的一個現實。如何把握過去、未來、現實這個精神之光?密宗講修根本光明,無明是這個,菩提也是這個,能經常觀照到這個光明,我們就有個真正的自由身,其他的念頭在這麼一個激光燈泡的照耀下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我們在學修的時候,要善於調動積極的一念,正如北京學生們曾提出的“從我做起,從現在做起”。這句話就很有禅意,以前林彪吹捧毛澤東用的語言很多是從寺廟裡搬過去的,譬如念念不忘,帶著問題學,活學活用,急用現學,立竿見影等等,這都是叢林裡老禅師們的話頭。本光老法師在文化大革命時,膽量是很大的,他曾開示講:“領導我們修持的力量是三歸依,指導我們修行的強大思想武器是般若、華嚴與周易三聚點,用念念不忘做為歸依指導,要念念不忘業感緣起。” 所以我們要念念不忘我們的良知與力量,不忘對社會人生所承擔的責任。我們到這裡來是為了修道,為了學禅,為了升華我們的人生,為了給自己最高的建造。我們要通過修學慢慢增加免疫力,不求什麼靈丹妙藥,也不求馬上降服煩惱,我相信大家能堅持不懈的努力堅持下去,就一定會有到達彼岸的那一天。 課堂提問 某營員:請問不二法門是因還是果? 答:不二法門說是種子也可以,說是因、說是果、說是方法、說是目標,都可以。宇宙本身就是不二法門,道教裡的太極圖就有這種意味,盡管是有相的不二法門。 問:請問剛開始修行時,著相還是不著相比較好把握? 答:先著相一點好。 明海法師:我代表大家向老師提一個問題:我們年輕營員很多很有文化、很有知識,有些做法也很好,大家來學禅,一方面來親近師父,學師父的生活禅理念;另一方面自己發心深入禅宗的書籍,如公案、語錄,這應該從哪裡下手?在讀書籍的時候應該注意些什麼才不致於誤解祖師的用意?如何學習祖師留下的文化遺產?這方面請再給我們大家講一講。 答:這是個永恆的課題,一邊是世間,一邊是彼岸;一邊是迷,一邊是悟,宗教的橋梁是怎麼回事?這個問題不在剛才的問題上,而是站在另外一個事情上。我們學習佛教的經典,學習祖師的公案語錄,並不是如何領會的問題,因為字大家都認識。 我記得成都一位優秀女知識分子叫黃智全,她曾對賈老師講:“按我們這樣的水平,當大學中文系、歷史系的教授都是綽綽有余的,可我們看《五燈會元》這樣的書,怎麼感覺和說評書、侯寶林相聲一樣,到底是怎麼回事?”賈老師回答:“這叫隔行如隔山,這不是知識的問題,也不是學問的問題,這是個相應不相應的問題。”禅宗的語句基本是唐朝通俗的白話文,關鍵在自己的消化,腸胃有沒有問題。 佛法是我們的精神食糧,應多多益善,但往往很多人也犯了個消化不良的毛病,盡管很刻苦用功,卻沒有轉化成自己的力量,所以說對佛教經典的學修、領會本身就有一個消化的問題。消化本身就是一個學問,禅宗就是專門講這個學問的。禅宗祖師的棒喝、機鋒、轉語就是在龐大、嚴密的佛教經典語錄狀況下,幫助消化的一付良藥。 深入佛法的人都知道,理論的問題要盡善盡美,學習佛法沒有弄懂理論或者進入了錯誤的道路,那是無法修行的,所以,理論上必須是全面、正確、系統的。消化不良的結果就是對學習到的理論產生所知障,禅宗講修行要單刀直入、簡捷明快、提起能行、立地轉身,但這種單刀直入需要有強大、正確的理論作為指導,弄不好會誤導別人,這就是理論與實踐的一個矛盾。對佛教經典、祖師開示,很多人把它當成了知識,那它就是知識;如果把它看成實踐的力量,指導我們修行的力量,那它就是力量。老是放在對祖師智慧的疑惑上,希望離開這個法還會找到更簡捷明快的法,去得個秘訣就能立竿見影,是沒有這回事的。這個就是因,這個就是法,就得在這方面修;這是因,這也是果,即因即果。天台宗、華嚴宗、禅宗都講了很多,這都是中國佛教精髓,天台宗的一心三觀、三谛圓融,可以去細細品嘗那個滋味;通過次第禅門,進入摩诃止觀也可以感覺一下;華嚴宗的十法界觀,同樣可以老老實實修一修,把這幾條梳成辮子,當成日常功課天天背、天天念、天天觀,試試看起不起作用。要好好反思在古人那裡能起作用,在我們這裡為什麼不起作用。 生活禅並不是一個空洞的招牌,我們要把修行落實在生活之中結合自己,讀佛經和祖師開示才會懂得。如果我們把佛經教典當成了概念,當成詞匯字典,就完了。其實,我們自己就是一本無字天書,我們應該多翻翻自己這本書,如果我們能這樣對照自己,學習佛法經典就可以看懂了,公案也可以看懂;就怕把自己放在一邊,把祖師的開示當成天上的東西,那中間就永遠連不上。 現今社會變化很大,城市裡到處是水泥森林,已經很難聽到動物的聲音,使得我們離開自己的自然性越來越遠。我們更應該優化、強化自己的六根,善於使用、調動六根的功能,在社會有關領域發揮作用。比如耳朵功能好可以當聲樂家,眼睛好可以當畫家,舌頭好可以當烹調師,手腳靈敏可以在體育界有所發揮,思維功能好可以搞科學技術。如何發揮自己的優勢?前面提到的“隨所在處建立學處”,就是要根據自己的特點去發揮,努力克制自己的弱點,盡量把自己向上、向善的方面豐富起來,盡量把天使的那一面充分發揮,別把自己魔鬼的一面表現出來。 在浩瀚的佛法宗教學海中,選擇自己學修的法門要看自己的因緣,看能方便親近哪些善知識。在這裡就有我們的大和尚,有一個方便的生活禅,大家既然能來到這裡,就說明和禅宗早已結下了不解之緣。因此,我希望各位同學認真、持久地在禅宗上走下去。禅宗法門可以說是無形無相,沒有其他教派教義上的負擔,很灑脫、很光明,但全部佛教都是禅宗的基礎與依據,有了這些理論根據,我們就敢於相信禅宗,敢於在禅宗方面下功夫。禅宗的功夫是減法而不是加法,是把多余的東西——一切妄想都除掉、丟掉,丟到最後便花開見佛、會心一笑。 本光老法師第一次和我們見面時講:“我沒什麼教你們的,什麼都沒有,你們自己去學就行了,但有一點可以教你們,無論你們到什麼地方,你都會覺得比別人高那麼一點點。”當時我很詫異,我憑什麼比別人高明一點?法師講:“這叫做般若,如果學了佛法的般若智慧,不比別人高明一點點,那是怎麼學的?”當時一聽就有些信心。我們真正如實地在佛法裡浸泡,多聽善知識的開示,在法上能發心用功,我相信肯定會走向非常光輝的境界,夏令營的旗幟會像奧運會的聖火一樣長時間傳遞下去。 生活是美好的,禅生活更是美好的。我們要敢於在生活禅裡找到自己的滋味,找到自己的位置,使自己真正融於生活,並且把自己的生活融於禅境之中。只要我們堅持下去,多親近善知識,自己善於用功,肯定會有好消息的。這個好消息就是言語道斷、心行處滅。言語道就是念頭來來往往,意識層流,斷就是叫它不流,讓它在時間、空間當中暫停下來,全部凝固下來;心行處滅,滅了後是什麼境界?同學們可以試試這樣的感覺,去體會桶底脫落的那個感覺。參禅必須放在相應的位置上,離開了這個位置就無法談參禅,這個位置就是言語道斷、心行處滅。我們要把自己的生命、精神、思維放在這個平台上,看自己能不能言語道斷、心行處滅,然後才有下一步的發言權,不然是沒有的,那個時候是有境界和感覺的。我們在談生活禅時,還是應該在禅上與同學們作一下交流,這樣大家會覺得趣味性更大些,一方面要強調生活,離開生活哪有禅?另一方面還要談禅,不談禅大家來此干什麼?正是由於大家對禅有一種仰慕、對佛法有一種信心才到這裡來。因此這兩方面都要兼顧,要打成一片,也就是開始所講的不二法門,真正地把生活與禅能打成一片,那就阿彌陀佛,恭喜啦!
我是第一次來這裡參加夏令營,非常感謝上淨下慧大和尚給我們創建了這麼一個好的道場,而且連續舉辦了九屆生活禅夏令營,這是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我通過幾次親近大和尚,已感覺到了生活禅的氣息,生活禅給了我很大的啟示。大概在舉辦第一屆生活禅夏令營的時候,我在成都寫了本書叫《生活中的大圓滿法》,但我進入的角度遠遠沒有大和尚的圓滿,我僅從幾個簡單的入處對生活禅進行了一些探索。這次到這裡來,聽了大和尚的開示,有幾點感想和大家共同交流。
智慧是沒有阻礙的,《華嚴經》展現的法界無礙、事事無礙的境界,那是多麼宏大的境界。我記得在成都文殊院有幅對聯——“十世古今始終不離當念,無邊剎海自他不隔毫端”,這就把《華嚴經》無礙的境界用簡明、流暢的對聯形式給刻畫了下來。如果我們在生活中有阻礙,就談不上修行,真正的修行就是要打破阻礙,包括四大、煩惱的阻礙。如何消除化解身心性命中的阻礙,是我們的修行生活裡應該好好解決的問題。
大慧宗杲禅師是南宋初期的第一祖師,當時很多士大夫跟隨他參禅。士大夫們和他講,我們每天上朝下朝,判案送糧,回家還要孝敬父母與陪伴家室孩子,一天忙得沒有清閒的時候,根本沒有時間參禅。禅師回答說:“這正好用功參禅,不論動裡靜時,還是公事家事,無不是用功的好時候,煩惱與菩提不隔一線,有與無不隔一線,你們要找一個清靜,哪能有什麼清靜?你們要找禅,哪有什麼禅。”沒有寸草的地方,全世界都沒有,那麼沒有煩惱的人也是沒有的。有人講自己參禅打坐一念不生,一個妄念也沒有;我修行三十多年,仍煩惱不斷,妄想不斷。所以關鍵是如何對待,煩惱來時動不動心,跟不跟著走。如果來時知道它是在調皮,看到它就行了,就像趙州禅師講的“老僧只管看”。有了這個功夫,就可超然世外,當觀眾不當演員,這種不介入就是功夫。
我最初跟著本光法師,對儒家孔子、孟子等各家的文著進行了學習,又學習了道家老子、莊子等書籍,還學習了西方的培根、黑格爾等思想家的著作,包括愛因斯坦的相對論、量子力學也拿來浏覽,通過這些方面的學習,對世間、出世間的學問才有些全面的了解。但學習了世間、出世間的知識,還得用佛的般若智慧來觀照,還得學中觀、唯識,要用緣起性空之理使自己走出種種知見,走出種種執著,要把這一切納入佛教的大熔爐裡進行化解、升華與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