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錫永居士:生與死的禅法 一、我們的心要落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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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心要落妝

     人類一直生長在幻惑的世界。

     如果光是這樣,還沒有什麼,充其量,一直是生生世世的生生死死。就像青草園榭,平蕪花樹,入冬時開始凋殘,到了明春,又依舊是一片氣象萬千的大地,小白長紅,明黃暗紫。這便叫做生機不斷。

     這亦即是道家的世界。

     莊子說“齊物”,那就是將幻惑的自我與幻惑的天地萬物合為一體。所以人類只須平淡地循著生老病死的規律,一如萬物循著生住異滅的規律一樣,人類就會生活得很快樂。

     這快樂,並非來自絢燦的物質,而是來自一顆得道的心。這顆得道的心,亦即是人與天地的合一。

     楚威王聘莊子為相。莊子問聘使道:“聽說楚王有一只神龜,死去三千年了,楚王很珍重它,把它的骸骨藏在寢室中的小巾箱內。你說,這龜是寧願死後留下骨頭讓人珍惜,還是寧願活著,在爛泥中拖著尾巴呢?”

     聘使想了想,答道:“寧願在爛泥中拖著尾巴。”莊子於是揮揮手道:“你走吧,我要在爛泥中拖著尾巴呢。”

     莊子連宰相都不肯做,那就是因為人類不應該用政治、行政、法律來干預世界。一個順其自然的世界,生活著一群順其自然的人,那就是莊子的理想國。

     可是人類命定無法建造莊子的理想國,而且恰恰相反,他們是從物質享受中取得快樂,是由跟天地萬物之相違中取得快樂。所以人一直摧毀自然,一直在跟自然規律爭斗。這就是人類的文明世界。

     我們對這文明世界很自豪,我們有過三次偉大的文明革命。第一次是蒸氣機、第二次是半導體、第三次是計算機軟件。很快還會有第四次,那就是DAN。每一次文明革命,都給人類帶來了享受。

     可是文明需要金錢來購買,因此蒸氣機的發明便帶來了影響中國深遠的鴉片戰爭,由這場戰爭開始,都快一百六十年了,中國人依舊受苦於戰爭的後遺症。為什麼?只因為擁有蒸氣機的人,需要掠奪金錢來享受蒸氣機帶來的文明。

     現在的情形好一點,半導體的發明,帶來的只是文明侵略,而不是再用軍艦了。偶然有一次懲罰性的戰爭,例如美國出動現代化的先進武器來攻打伊拉克,那種場景,簡直有如希臘神話中的天神爭斗,或有如我國章回小說《封神榜》中所描寫的神仙斗法,但畢竟這只是一場規模很小的戰爭。

     於是我們難免想起莊子。

     我們不是親眼見證政治、行政、法律是如何地在保護著軍事掠劫和文明侵略或者人權的斗爭麼?

     餓著肚子的人,挨著戰爭恐懼的人,他們縱使是一條在爛泥巴裡拖尾巴的龜,他們的生命本來也應該受到尊重。可是,我們用民主來裝飾自己,行政命令便變成全民意志,然後我們根據司法獨立的制度,用法律來肯定行政命令,結果,一個民主的命令,就令許多拖著尾巴的龜死在爛泥巴裡。

     這時候,文明社會的人沒有內疚。因為一切都裝飾得很好,我們有自由、民主和人權。雖然裝飾到底比連這些裝飾都沒有的世界好,可是,一切無非裝飾,裝飾只是合法的騙術,是女人面上層層的化妝品,絕對不是跟天地萬物相齊的世界。

     人們既使生活在充滿政治裝飾的世界中,其實也生活得很痛苦。他們很容易便覺得自己不存在,所以他們要結黨,沒資格結黨的人就結社,用群體的存在來證明自己的存在。可是,群體反過來又成更深一層的精神痛苦,所以一切社群黨派無不充滿是非,拖著尾巴在爛泥裡的龜,都搶著呷一口污濁的泥水。

     因此,我們才有機會見證千禧年的美國總統選舉。

     一張設計錯誤的選票,造成兩萬多張廢票,可是法律卻不容許重新投票,公正嚴明的法官亦裁定不准用人手來重點這些廢票。可是,海外寄回來的選票,因為漏填數據,州政府卻可以替他們補填。法官的裁定是:雖然技術不當,可是為了尊重投票人的意願,應該裁定有效。然而,那些廢票的意願呢?

     在這場喜劇中,民主的裝飾出現了小小的穿幫,可是人們依舊欣喜。為什麼?因為雖然只是裝飾,我們卻可以在裝飾中享受文明的果。你說這果有罪,可是,當初亞當和夏娃在伊甸園,不也咬它一口嗎。你說他們是受到蛇的誘惑,可是,我們的身邊不也有一尾蛇,名字就喚作文明。

     人類不可能建造莊子的世界。可是人類如果甘心享用文明的苦果,而且以苦為樂,那就簡直是人類的毀滅。不說別的,光說我們天天制造出來的塑料垃圾,就足以毀滅地球。

      因此,我們想到佛家的思想。

     佛家指出這世界幻惑,看穿人類扮演的戲劇實在是以苦為樂,可是,他不像莊子那樣,教我們寧願做一條在爛泥中拖著尾巴的龜,而是教我們如何適應世界的幻惑來生活,但是卻須訓練到自己不受一切幻惑所污染。因此人其實無須避世,就像一個平常人那麼生活著,依樣享受文明的苦果,盡自己做人的責任。去投票,去納稅,去負家庭的責任和社會的責任,但卻須自我證知,這一切無非只是一場場電視肥皂劇的場景,演員著力扮演,布景十分真實,然而畢竟一切都非真實。

     這個自我訓練的過程,便叫做“生與死的禅法”。倘如依照正式的名稱,那便叫做“寂靜忿怒密意自解脫深法”。

     這個法門,大約六百年前由一位年僅十五歲的西藏青年,在西藏中部狀如山神起舞的達拉崗波山(Dwags lha sgampo)的巖洞中取出,這是入西藏傳播佛法的蓮華生大士所埋藏的著作。這位青年,法名事業洲(Karma gling pa)。

     如果把莊子的理想世界看作一端,把我們生活著的文明世界看作另一端,那麼,這個“生與死的禅法”,便恰恰在兩端之中央給我們建造了一個世界,既不捨棄文明,也不耽戀文明;不著意去跟天地萬物相齊,因為天地萬物原來也無非幻惑,可是,我們也無須著意去駕凌天地萬物,奴役天地萬物,因為人類的智慧,恰恰便是奴役人類的主人。

     在這兩者之間,我們生活著而不受心所奴役;你可以進取,可是這亦無非是一場游戲;就像演員落妝之後,便完全擺脫劇情而生活一樣,我們也可以在這詭計百端的世界中,應付百端的詭計,可是卻絕不因此而沾沾自喜,我們的心需要落妝。

     也可以這樣譬喻——

     人類在幻惑世界舞台上,永遠作著諸般雜扮,永遠不肯謝幕;莊子教我們根本不去掀開幕布,人類當然不肯,可是,他們卻其實可以一邊扮演,一邊落幕;不斷扮演,不斷落幕。這就是切實可行而易令人接受的禅法。

     我們的心性太疲勞,所以應該在禅法中得到休息。

     下面,我們將慢慢地細說這種禅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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