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昭慧:一個台灣現代比丘尼的出家經驗


 2008/12/24    熱度:6279    下載DOC文檔    

在佛陀時代本來只有男性出家,只有男性出家也不是很稀奇的事情,因為在當時印度社會裡面,出家的不只佛教,也有其他宗教。出家的生活也不是說有一個寺院,大家舒舒服服的住在寺院裡一輩子,它不是呈現這樣安定穩定的生活方式。沙門是什麼?沙門就是經常行腳游方的,他到處游走,居無定所。他可能在樹下坐一個晚上,可能在冢間墳墓邊坐一個晚上,在曠野中坐。這樣的生活,試問女性怎麼適合呢?在當時,治安不像現在這麼有效管理。我在戒律上看到,有一次,一群比丘經過曠野還被強盜搶劫,搶劫之後把他們所有衣服剝光,他們只好光著身子跑到村落去跟人家借衣服。那可以想象這裡面是有風險的,並不是我們遠距離去看,一切都放下,很自在。不是這樣的,他們要受很嚴酷考驗的。

當時一般宗教沙門中也沒有女性,所以當時佛陀的姨母想要出家,要求佛陀度她出家的時候,佛陀出於這些顧慮,而不願意接受。於是很多人借這一點大大發揮,認為佛陀歧視女性。甚至於阿難看到後不忍,勸佛陀度他的姨母和他原來的妻子以及一些釋迦族的貴族女性出家。佛陀終於答應她們出家,那這筆帳等到佛陀滅度以後,還立刻被大家算了一番,認為阿難當年勸說佛陀度女眾出家是一個過失。當時阿難也是很誠懇的跟他們講,他在這裡面看不到自己的過失,但是他因為尊敬而且信賴他們的緣故,願意求忏悔。

可以看得出來,女性出家,佛陀的胸襟不見得是歧視女性,可是一群在印度文化背景中成長的弟子們,是不是每個都有智慧看到男女平等的問題?實在未必!以佛陀的教理來講,佛陀已經講眾生平等、論護生、對眾生的尊重、對生命的尊重,其實我覺得佛教已經講到最高點了。他可以對於蝼蟻、小昆蟲都珍惜它們的求生意願,所以尊重而承認生命的平等、命運的本質。因此他在表現之中,他對於印度非常嚴酷的階級意識都要打破,不管你是貴族或是賤民,你來到僧團之中,一律平等。他可以到達這樣的一種貫徹實施的方式,試問他怎麼可能踐踏女性?縱使再被歧視,也不可能貴族的女性比賤民的女性還不如,何況當時印度的社會價值觀,也還不會到這樣蠻橫的程度。印度的賤民,甚至於貴族跟他碰手,都不可以碰的,像這樣強烈程度的種姓階級意識的風尚之下,佛陀仍可以接受賤民出家,所以不可能歧視女性,乃至女性還不如賤民,不能出家。

以教理來看,以他對於種姓階級意識的處理方式來看,我不覺得他會有任何歧視女性的意向。頂多我想他會考慮一些實際的問題,比如說我剛才講的,安全的問題,女性擔負這種行腳游方的生活,要怎麼樣去處理她們的安全問題,這確實很費周章。如果因此要讓男性的僧團跟女性的僧團結合,那又像什麼樣子呢!因為畢竟僧團就是修梵行,要獨身的,縱使彼此沒有事情的話,也要避免外界譏嫌,怎麼可能男性僧團與女性僧團共住同行呢?如果不共住同行的話,試問女性的安全由誰來保障的?我想這是需要考慮的。

在印度不可否認,它是非常殘酷的重男輕女社會。在古印度常會看到丈夫死亡而女性殉葬的事情,直到英國殖民依然存在。後來英國政府下令禁絕,雖然如此,民間還是有這樣的事情存在。印度的婚姻是買賣交易的方式,可見他們女性的地位是極端的低落。在這樣的印度文化之中,耳濡目染的這群佛弟子們,不見得能夠了解眾生平等的精神。

等到佛陀帶領他們,佛陀是男眾,當然生活在男眾僧團之中,至於教導女性的義務是分攤給這群比丘們,因為比丘們先進來。比丘兩個人以上結伴到尼眾地方去教導尼眾佛法,教導尼眾戒律的生活,大體是用這種方式。所以經典的記載,都是在男眾的手裡完成,男眾聽到的是屬於佛陀對男眾的教導,而非佛陀對女眾的教導,所以經典裡面呈現的都是男性的修道世界。偶爾觸及到女性的部分往往都會用比較貶抑的態度。這種貶抑的態度可以理解的是,當佛陀面對的是一群男性,要他們遠離異性的時候,他可能強調異性的可怕,讓他們打消對異性戀慕的心情。這在西方的宗教,只要是獨身主義的宗教,大部分都有這種傾向。其實這只是教育的一種方式。換句話說,如果佛陀對女性講,未嘗不會講男性的可怕,盡量遠離對異性的憧憬,或錯誤的戀父心態。我想這會是相同的,只是因為發言權抓在男眾的手裡,記錄經典也是男眾在記錄,所以呈現出來的也是幾乎一面倒的批判女性、壓抑女性。

時至今日,在台灣社會大體來講,女性她是不可能被壓倒的,沒有嚴密的中央集權組織,所以事實上沒有人可以壓倒女性,女性可以很自由的發展。頂多是有一些比丘們他們可能會特別去抓印度古老典籍裡面某些片段專門來壓抑女性。這些比丘在我觀察起來,大部分反而都不是真正能在佛教界有很大影響力的人,也就是說在佛教界真正有很大影響力的人,所謂大師級的那幾個人,他們大部分反而非常尊重女性,而他們的起家,如果沒有女性這個因素的話,也幾乎不可能成就。包括佛光山在內,星雲大師到泰國都一直鼓勵泰國的寺院趕快重新剃度女眾,建立女性僧團。他就深深了解女性的創造力,女性的好處。

反而是那些看起來不太得志的人,他們往往去拾一些古老的、似是而非的教典語言拿來大大的批判女性,誇張男性中心主義、比丘中心主義。我對他們做過一些批判,這個批判來自於他們言論太過過分,比如說,我會體會到對一個修道人應該要謙和,所以我個人行為上,我對任何比丘都非常尊敬,任何比丘我都願意跟他頂禮,在我的心理,我覺得我其實對任何人都願意尊敬。如果他跟我相處,他的某一方面的位階比我高,另一方面位階比我低,我寧願尊重他位階比我高的部分,而不願意用我位階比較高的部分來對待他。我覺得這是一個修道人應該有的謙遜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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