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智宇在龍泉寺裡悟出的愛情道理
在寺院裡,每日上殿、讀書、勞動。慢慢的,對性別的關注會少一些。看待一個人的時候,有時會忘記他是男性、女性或是他的外貌,仿佛人與人之間的相處簡化到了一種更質樸的層次。想到社團裡許多同學都在思考愛情的問題,又回想起自己以前的經歷,這幾天有一些想法,就記錄下來。 愛情是一種緣分,從這個緣分中可以開出美麗的生命之花。愛情讓冰冷的心溫暖,讓平凡的靈魂燃起對真善美的憧憬。然而這花朵是需要細心栽培的。我們會一次次地想象未來美好的生活,卻不知如何珍惜現在,結下未來的因緣。邂逅是緣分,相聚只一瞬間。如果每一次相聚本身不能讓生命滋潤和升華,只是充滿了渴求與不安,只是在意對方對自己的看法、恐怕失去,我們何以期待並不可知的下一次或遙遠的未來呢? 我們會覺得對方很美好很單純,卻不知如何讓這種美好延續。不幸的是,我們看到美好的東西就會想到去占有。我們的內心缺少一份敬意。敬畏什麼呢?敬畏變化,敬畏成長,敬畏每個人不變的本真。楚王看到神鳥,將她帶回宮殿,給她最好的飲食音樂的享受,他很愛神鳥,卻不敬畏神鳥的天性。一個牧羊的孩子,在無意見看到神鳥飛過天空,那艷麗的色彩深深地震撼了他的心。他跪下來祈求上蒼,他不知自己要祈求什麼,他只是敬畏這高遠而超拔的生命。這個孩子入山修行,許多年以後,他已能乘著飛龍在雲端翱翔了,卻常把自己變作乞丐的樣子,在市鎮裡游走,唱一些奇怪的歌,偶爾驚醒沉睡中的人們。夜裡,他出現在最繁華卻又最平凡的街道上,萬家燈火如雲如霧,從他的心間流過,了然無痕。他偶然來到楚王為神鳥修建的墓前,墳墓很輝煌,神鳥生前的樣子熠熠如生地凝固在一尊塑像上。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唱道:“她已走了,我卻還在。我也將走了,有什麼永不離開?” 她已走了,在我心中留下的,便是我的成長。當我也走了,那永不離開的,便是永恆的大愛。生命曾經冰冷孤寂,因為愛而綻放光輝。如果這花朵已經綻放,它可以不再擔心什麼,不再尋覓什麼,由一個人的愛,看到千百年來在人類心中湧動的愛的暖流,可以坦然面對一切。可是沉浸在兩個人的世界裡,不久便凋零了,即使不凋零,也如盆栽的花朵,離開了大地母親,只能供游人賞玩,無法展現生命的本然了。 愛是讓生命成長的。不是放棄真實的自己去順從別人的喜好——那是外在的形式,失去了生命之真,何以能深入心靈呢?“君子和而不同”,需遺忘形骸,尋求那相與中的靈動,成長中的默契。那不同正是互相學習的地方呢:對方的優點正是讓我補足自己缺失,對方的缺點正是磨練自己的忍耐與愛心。成長需要時間,寬容自己和對方吧。若有兩顆活潑的心,兩顆像春天的芽一樣願意成長的心,一切境遇都是最好的肥料和土壤。若不願意成長,只是耽著於彼此的情態和容顏,愛情便沒有了方向,心也不那麼靈活了。那情態和容顏都是會變的,俯仰之間,向之所欣,已為陳跡,尤不能為之釋懷。山盟海誓沒有用,那只是一種短暫的情緒。我們的心本來很靈活,若先有一個預設,反而有束縛了。“言必信,行必果,吭吭然小人哉”。孔子所提倡的“信”,不是誓言,而是信念,是生命的願景與方向,是對自己內心的忠誠。“緣隨願來”,如果我們不知道自己內心最深切的關懷是什麼,如何能在愛情中不迷失自我呢? 我們把對方看作自己生命的支撐,卻不知生命只有靠自己站立。“年之少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因為我們太孤獨,因為我們內心不夠充盈,我們會想象一個人的形象來填滿自己的內心,誰知失去時我們會更加孤獨和空虛呢?且又增加了失落與焦躁,仿佛已回不到原來孤單卻安寧的自己。我們自己不願意為自己負責,誰又能承載我們生命的重量呢? 愛情一開始總是柔嫩而脆弱的,在它變得堅如磐石之前,不要讓它承載太多的重量。 孤獨的原因是我們與世界之間,與其他生命之間失去了聯結,感受不到你與我之間的相互依存、休戚與共。在愛情中,我們找到了與另一個生命的聯結,也進而找到了與世間萬物的聯結。 這種聯結是需要努力去建立的。可能一個人站在我的身邊,我卻並不真的了解她。我以為我了解。相愛的人之間可以坦誠地展現自己,卻不一定願意清空自己去體諒別人內心深處的想法。說了半天還是自己的想法,自己的願望,自己覺得兩個人應該怎麼相處。歸根結底,所愛的,只是自己理想中的形象,並且想把對方變成這個形象。我們有沒有放下自己的欲望,在寧靜中看到那個真實得她?她內心深處的關懷,她當下的狀態,她曾得到的愛與感動、失望與創傷,她希望過什麼樣的生活,她是否適合自己,如何一起成長?互相理解得越多,互相學習得越多,感動和成長就越多。我們不是在想象和文字中構建愛情的意義、生命的意義。意義是在互相理解、代人著想、真心付出中構建起來的。 同樣的,透由傾聽和付出,我們能與一個生命、與大眾之間建立一種聯系,以解除內心的孤獨。孤和獨都是自我,我的感受、我的成見,屏蔽了世界的真實,豎起了高高的牆壁。 因為我們與世界的隔膜,又要尋求一種價值來填滿自己內心的空虛,看看,我是有很多優點的喲,我是和你們不同的喲。我們又用種種的矜持、用高慢填滿了自己的心,這樣自己也感覺不到自己孤獨。我們想要融入大眾,可我們在同時卻又在排拒他們。我們想要找個人理解自己,可同時卻不願意放下那傲慢的心。 語言文字都是指月的手,我們卻習慣給事情加上種種的概念,附加上很多意義,用這些概念扭曲了事情本身,也填塞了活潑潑的心靈。能否讓人與人的相處回到最單純的地方,心與心的連結?古人有兄弟結拜的習慣。我們想找一個人來傾聽彼此的心曲。可是我們了解自己身邊的人嗎?我們了解自己的父母嗎?世界上有一個我們真正了解的人嗎?如果我們沒有努力去突破自我的牆壁,我們怎能跨越千裡的距離去走入另一個人心靈的花園呢? 相逢本身是一種美。心有靈犀更是難得。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遠方,不是外在距離的遙遠,而是心路歷程的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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